惊梦(三)(1/2)
惊梦(三)
祝扬额角渗出大滴的冷汗,不过顷刻工夫,头发已经被冷汗尽数沾湿了。
视线里像是蒙了一层轻飘飘的云雾,如影随形跟随着他,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晕眩,祝扬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形一晃,差点儿跌进池水里。
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荡起,哗啦一声翻起巨大的波浪。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祝扬重重地喘|息一声,良久意识回笼,缓缓意识到,方才触碰到她的伤口时,他吻了她唇角的那道小小的伤疤。
——她的血不对劲。
而自己方才完全没有设防,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被她摆了一道。
倾斜的暖橘色光影在灯台的照亮下化作无数细碎的粼波,热雾弥漫里,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祝扬抹了一把眼睫,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不远处的人。
雪龙只是靠在身后冰凉的池壁上,抱着双臂静静看他。
她眼尾瑰丽的残红还没消,脸色苍白,看上去有点疲惫,脸色却是冷静的,眼睛里光斑摇曳,看向祝扬的神情有点复杂。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祝扬竟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素日里难以窥见的温柔......或许又是怜悯。
“......王妃真是好能耐啊。”
祝扬阖了阖眼,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晕眩连同着愤怒如同山呼海啸的浪潮席卷了他,祝扬的脖颈上青筋毕现,踉跄着朝她走过去,伸手去抓她。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陷进了泥潭,流动的池水像是厚重的屏障,他无论如何都挪动不了半步。
眼皮在逐渐发沉,耳边的水声好像也在渐渐远去,祝扬的眼神逐渐涣散,就连语气也低下去。
“……别走。”
祝扬嘴唇动了动,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忽然耳边传来水浪拨开的声音,少女轻柔的脚步声走过来,停在距他很近的地方。
雪龙走到他面前,擡起湿漉漉的眼睫看着他,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浴池边缘上,伸手要去用手掌阖上他的眼皮。
祝扬喘着粗气,颤抖的手指朝她探过去,一把拽住雪龙的手腕,“你算计我?”
事到如今,诸般情状都已然明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从那只故意被他发现的木雕小鸟开始,包括所有那些缱绻的呢喃和缠绵,都只是她的蓄谋。
一股荒谬的愤怒后知后觉攀上祝扬心头。
所以,今晚她楚楚可怜地凑过来抱他、吻他、委|身他的时候,都只是她谋划中的一环么?那些时候,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想着眼前的他,还是想着自己的逃跑计划?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敢!
雪龙眼底闪了闪,并没有立即挣脱祝扬的手,只是说道:“祝扬,你不要怪我。”
“……孤不怪你。”
晕眩的感觉愈发明显,祝扬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黑,意识仿佛也与流水融为一体,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无比艰难。
祝扬顿了顿,待到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还是放低了语气。
“只是,你不要走。留在孤的身边,做孤的王妃,好不好?”
世子爷极少流露出这般脆弱又狼狈的神情,就连语气也直往下坠,听起来近乎像是哀求。
雪龙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无声地摇了摇头。
一滴水滴“啪嗒”一声落入水面,荡开层层呃涟漪,仿若悬于头顶的利剑轰然落下,剑尖贯穿心脏。
攒动摇晃的热雾里,祝扬脸上骤然划过一丝颓然的痛苦。他手上略加重了力道,颤抖着想要将雪龙的手攥得更紧些,雪龙却在此时突然擡起手腕,将自己的手腕轻轻从祝扬手里抽了出来。
祝扬无知无觉一般,眼底一片骇人的红,忽然问道:“若是我将解药给你呢?”
雪龙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此次此刻,他为了挽留她迫不得已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呢?
雪龙道:“祝扬,你是金玉之身,是天横贵胄,自然想不明白,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得的。一昧地强索,最后只会付诸坎坷,最后无疾而终。”
“......就好比姻缘。”雪龙最后说。
祝扬听到这里,眼底骤然掀动一场波澜。
他与她的这根红线,原先便是祝扬从月老手中强夺来绑上的。他原先以为,只要两根红线系于一处,这桩姻缘便已成定局,哪怕是天崩地裂、沧海桑田,只要红线还在,姻缘也不会再有解开的那一天。
可这红线又太过纤细脆弱,脆弱到只需她轻轻一拉便能解开。
所以,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祝扬意识昏昏沉沉,面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茫然。头脑中的晕眩感逐渐攀升,他终于失去了大半的气力,不甘愿地缓缓阖上眼皮,只有嘴唇还在无意识地颤动,能够依稀辨认出“不要走”三个字。
“再见了,祝扬。”
雪龙在心里说道。
浴池里的水有些凉了,弥漫的热雾也逐渐消散。雪龙在水池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倚靠在池边的人再也不动了,这才转过身,匆匆想要离开。
这药效够他昏睡好几个时辰了。雪龙估算了一下天明的时间,心想:足够了。
这几个时辰的黑夜,已经足够她离开山庄里。只要她不曾在山中迷路,那么到天明时分,就应该能到达山谷里的那间客栈了。
谁知,她刚往前迈出一步,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雪龙一怔,回过头来才发现,靠在池边陷入昏迷的祝扬,像是感知到了她将要离开的动作,居然无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她的外袍衣角。
明明已经没了意识,却仿佛将全身上下的力道都用在了攥着她衣角的那只手上。
雪龙试着抽出她的外袍,却根本没法撼动祝扬半分。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若她再这般与他耗下去,早晚要惊动守在门口的家臣。到时候她还往哪儿跑?
她垂头看了看祝扬那只无意识攥紧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角,用力狠狠一拉——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裂帛的声响,袖子上的布料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像是落下一片雪花,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雪龙爬上岸,在离开浴房之前,深深地朝后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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