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四)(2/2)
权衡之下,他别无选择,只能差店内的伙计连夜去行宫报信。伙计尚未归来,老板自然不能放雪龙就这么离开,思忖之下便有了主意,叫女侍送了食盒到王妃的房间。
“......真是一段孽缘啊。”
老板搓了搓手,又叹一口气,小声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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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里的水早就凉透了,雾气已经尽数消散了,水面恢复平静,拂过身体四周的时候,祝扬忍不住地感觉到冷,拧紧了眉头。
他原本就体温偏低,此时更是感到如坠冰窖,从头到脚的血液仿佛都缓慢了下来。只靠着心头一把压抑着的火气,才能在昏迷中堪堪吊着摇摇欲坠的神思。
雪龙离开之后,浴房里便再也不剩别的声音,就连流水声也消失殆尽。浴房里没有窗户,屋外连绵的风雨也被隔绝在很远的地方。
祝扬阖着眼睛靠在池壁上,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朝着一片漆黑坠落。
......不。
他还没把他的王妃带回来,现在还不是他倒下的时候。待到明天家臣和守卫发现他、再下山找来郎中为他解药,黄花菜都该凉透了!
祝扬额角青筋跳了跳,在半昏迷的状态里勉力找回了自己的一丝神志,凝起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意识里一望无际的深渊。
然而这药效与雪龙的血混合在一起,来势汹汹,无论祝扬怎么努力,仍是以摧枯拉朽的态势瓦解着他的意识。祝扬感觉自己的四肢慢慢发麻,像是久行在风雪之中,僵直到不能动弹。
祝扬咬了咬牙,手掌沿着浴池的边缘缓缓摸索着。
摸索到某处,他停下了动作。手指在平整光滑的池壁边缘一抹,触及到一块缺了半边角的瓷片。
瓷片边缘锐利如刀锋,祝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腕往前一横,冷白的皮肤上登时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长痕!
尖锐的疼痛让他的沉沦的意识回笼些许,祝扬喘着粗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鲜血一滴滴落进清澈池水里,很快氲起触目惊心的红。
这是他从前在自己身上试蛊时发现的法子,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帮了他一个大忙。
晕眩感被疼痛所冲淡,缓慢地散去了,唯独四肢的麻还没散去。
因为失血,祝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失去了,他静静地眯起眼睛等着自己恢复力气,在黯淡得几乎要灭掉的烛光里,一遍一遍地看见雪龙坚决地推门的背影。
池水终于又泛起波澜,哗啦一声,祝扬踉跄着从水池里站起身,看上去几乎像是个苍白的玉像。他草草裹了一把手腕上骇人的伤口,披衣出去。
他走进卧房,擡眼朝外看了一眼,雨势已经减弱,天色将明。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家臣在外促声道:“殿下,出事了!”
大门被向两边拉开,家臣刚准备开口,忽然看见世子爷惨白而面无表情的脸,话音突然卡在嗓子眼:“王妃她......”
“王妃她跑了。”
祝扬声音还有点虚弱,但却格外冷静,“孤知道,然后呢?”
家臣敏锐地感受到了祝扬话里压下的不悦,多余的话都咽了下去,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这是掌柜的托人连夜送来的,说是一定要交给您亲自过目。”
祝扬眼波微动,伸手接了信,迅速地看完,轻轻哼笑了一声。
家臣打量着祝扬的神情,隐约感觉世子爷的心情好像好了些许。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人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
祝扬将信笺塞进衣袖里,道,“列队准备,跟着孤下山,到山溪口去。”
家臣刚要点头应下,祝扬目光瞟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等等。”
“孤让你们看紧了王妃,结果她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跑了。”祝扬语气如常,“今夜当值的人,回府之后自己去领刑二十大板,然后逐出府邸,自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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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龙猛地擡起头,没顾得上被压麻木的胳膊。先看见了外头昏昏的天光。
天还没亮?
她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意识缓缓回笼,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窗外的黯淡天色不是晨光,而是暮色,她竟然趴在桌子边,昏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自己居然累到了这般程度吗?
橘猫蹭到她脚边,喵的叫了一声。
“你也不叫我。”
她心中闪过一丝懊悔,赶紧从桌前站起身来,匆匆去收拾自个儿的行装。
雪龙没带什么东西,收拾起来也轻快,三两下工夫便带上了所有的家当。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下,老板的声音响起:“女郎,你在么?”
打开房门,老板的脸出现在门口,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用晚膳啊?”
雪龙摇摇头:“不了,我要走了。”
老板面露诧异:“马上就天黑了,一定要这个时候赶路么?”
“嗯。”雪龙点点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今日多谢掌柜照看了。”
老板笑着摆摆手:“女郎说的什么话。”
雪龙正打算转身去取包袱,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望向老板:“掌柜,我想向您打听件事儿。”
老板道:“女郎请说。”
“我要往官道去,该朝哪个方向走?”
不知是不是雪龙的错觉,老板的眼尾微妙地挑了挑。
片刻之后,老板道:“沿着客栈往南,顺着溪水的方向走,”
“溪t流交汇处,有一处叫做‘山溪口’的峭壁。”老板道,“转过山溪口,就能看见官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