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二)(2/2)
她睁开双眼,山洞里昏眛不堪,睡前燃起的火堆只剩下火星几缕,强弩之末地维持着山洞里的最后一抹亮光。洞外天色仍是黑的,有雷声和雨打树枝的声音传来。
山洞里潮意弥漫,她身边的石壁上都受了潮,雪龙撑身坐起的时候,手掌蹭了一手的湿润。
然而,雪龙补不上这些,而是赶紧去看身边祝扬的情况。
手掌还没触及他的额头,滚滚的热浪便铺面袭来。
......刚才,雪龙就是被活生生热醒的。
她一颗心“咯噔”一声,无声无息地往下坠去。手掌贴上了祝扬的额头,果不其然是滚烫的,雪龙几乎以为自己将手丢进了滚沸的热水里。
潮湿的雨天里,他的剑伤没能及时找来郎中上药,终于发了炎症,随之而来的便是高热不退。
她略凑近了些去看祝扬的脸色,见祝扬面上泛上了不正常的酡红,在昏迷里眉心不住跳动,额角迸出青筋,紧紧闭着眼睛,却咬紧牙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像是分不清热还是冷似的,祝扬在细细密密地小幅度发抖。
若是不做点什么,恐怕情况凶多吉少。祝扬还能撑到府上的家臣找过来、并且带来郎中吗?
雪龙残存的睡意立即全然散去了,她收回手,思忖了片刻,往祝扬面前挪了几寸。
然后,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将手伸向祝扬腰间的那根佩着流苏的腰带。
“对不住了。”她低声说道,吃力地擡起祝扬的胳膊,三两下将他的衣带散开来。
随即,雪龙用尽全力掰过祝扬的肩膀,干脆利落地开始扒他沾了血的外袍,还有她先前给祝扬缠伤口的绷带。
饶是夏季衣衫单薄,摆弄一个人事不省的祝扬还是花了雪龙不少力气。她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祝扬撞到脑袋,一边将拧成一团的衣裳和绷带连拉带扯地褪了下来。
绷带落地,山洞里瞬间又漫上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雪龙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
衣裳底下,祝扬的腰腹显得更加苍白。精壮流畅的腰腹线条十分美观,腹部的起伏十分微弱。若是目光再往上挪上几寸,便能看见骇人的场景。
雪龙果不其然地看到,原先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又开裂,有鲜血自剑伤的位置缓缓渗出,蜿蜒着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迹。
肩胛处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原先的鲜红色已经成了黯淡的锈色,又复而被新一层的血流浸透了。黯淡灯下,触目惊心。
不能放任这伤口恶化下去了。雪龙心想。
顾不得多想,雪龙一手抓过旁边的沾了血污的衣裳和绷带,冒雨跑出山洞。
很快,滩涂边传来了水面搅动的声音。
雪龙将布料草草在清水里濯过,回到祝扬身边时,带起一阵细小的微风。
她擡起手,轻轻擦拭着祝扬的伤口。股股血气直冲鼻腔,雪龙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或许是感觉到疼,雪龙听见昏迷不醒的祝扬似乎很小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头顶传来窸窣的动静。然而她专心于手上的事,亦是无暇去管。
待到将创口清洁干净,雪龙却半点不敢放松,又将清洗过的绑带重新缠在了祝扬的伤口上,打结系好。
做完这一切,雪龙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一瞬,但心中的忧虑却丝毫不减。
只是,这聊胜于无的伤口清洁,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吗?
雪龙记得,从前阿爹告诉过她,在战乱年代,许多捐躯的人并非直接死于沙场,而是死于伤口的溃烂。
没有足够的郎中,创口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哪怕是一道细小的口子,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源头。
更何况......祝扬肩上的是这么深的一道剑伤。雪龙茫然地想,神灵雨剑身出鞘,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
她赌祝扬不敢以性命相搏,而世子爷着实豁得出一条命。
现在,为了留下她,他几乎连一条命都要失去了。
好一个祝灵均啊。雪龙感到自己心中原先应该涌现出恨意的地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空了一块,徒留下大块空洞的白。
她正发怔间,忽然,山洞里的火苗最后跳动了两下,熄灭了。
周遭顿时漆黑不见五指。
雪龙皱了皱眉,正要走过去重新点燃木柴,刚一起身,自己的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了。
那人的力道仿若要将她腕骨捏成粉齑。
雪龙悚然一惊,脱口而出:“祝扬?”
没有人回答她。
回应她的只有骤然袭来的巨大力道,还有铺天盖地的滚滚热浪。那人动作快得像是鬼魅,雪龙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再回笼的时候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
漆黑一片里,雪龙看不见他的脸,有点慌乱地叫道:“你的伤......”
她想说“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否则伤口会裂开”,然而祝扬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像是蛰伏了很久的野兽,终于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下一秒,他压覆过来,滚烫的唇舌不由分说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