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五)(2/2)
自从方才月银沙擡起头来惊鸿一瞥,蜀君的目光便一直流连在她身上,打量着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几个臣子争论了些什么,国君一概没往心上去。
“这么多年,王宫中太过清净,孤也时常感到寂寞。”
既然祝扬给了台阶,蜀君便顺水推舟接了话,可还是略显犹豫,“可是孤毕竟还要清修,这......”
“这一点,大王大可不必担心。”
就在这时,桓胥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就在前几日,镜神道长和您说了什么,您不记得了么?”
听到这句话,被迫跪在高台上的月银沙忽然浑身一僵。
饶是她垂着脑袋,脸庞的碎发遮掩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坐在一边的雪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月银沙的身子竟然慢慢停止了发抖。
她在原地定了片刻,然后仿佛妥协了什么似的,她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就连挺直的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弯下去些许,就好像一瞬间被抽掉了大半的气力,手指在身旁攥紧又缓缓松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雪龙感觉她在垂下头的一刹那,似乎是落下了一滴眼泪。
众目睽睽之下,宾客们打量着她的神情各异。雪龙远远望着那个跪坐高台正中的瘦削的、宛若狂风中小草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有那么一刹那,雪龙忽然很想要冲上前去救下她。然而现实不允许她冲动行事,雪龙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股冲动,耐着性子继续看。
蜀君浑浊的眼珠转了两下,像是记忆慢慢回回笼,喃喃道:“对啊,对啊......”
“前两日,镜神道长告诉过孤,孤隐约有阴阳失调、气息亏损之兆。”蜀君的目光凝在月银沙身上,眼中逐渐有了神采,“这不正是采阴补阳的好时候么?”
他这番话说得直白,宴席上的贵族妇人们纷纷面露尴尬。国君却浑然不觉,满意地冲着沈行藏的方向一点头:“那孤便笑纳了。”
沈行藏微笑着冲着上首躬身行礼,低头瞥了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月银沙一眼:“大王天大的恩赐,还愣着做什么?”
月银沙垂着头,听不见似的。
蜀君却心情很好似的,挥挥手算是赦免了她。家臣便像是方才一样,一把架起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沈行藏看了身边的女郎一眼,又看了在不远处待命的宫廷舞姬和乐师,忽然对蜀君说:“这女郎能歌善舞,在下官看来,技艺远超宫里的舞姬呢。大王,要不要让她在这儿当场献舞一曲?”
蜀君似乎来了兴致,问月银沙:“可否?”
“......”月银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谨遵大王安排。”
蜀君便又看向沈行藏:“中郎将以为,宫廷乐队给女郎伴奏,如何?”
沈行藏刚想说什么,刹那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着祝扬和雪龙的方向看了一眼。
“听说世子爷新娶的王妃,很是擅长奏乐啊。”他看向雪龙,“王妃愿意来试试么?”
雪龙眨了眨眼睛,目光依次扫视过蜀君、桓胥和沈行藏,最后落在站在高台中央的月银沙身上。
哪里有王妃在宴席上给舞姬伴奏的?这既不成体统,也全然不像话。沈行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明摆着是将她与宫廷乐师进行比较,好借此机会对她的琴技、甚至她本人评头论足一番。
她本能地要拒绝,然而此时此刻,雪龙看着月银沙,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雪龙知道祝扬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反手用小指勾了勾祝扬的小指,示意祝扬不要担心,然后微笑擡起头来,朝着沈行藏的方向微微颔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雪龙说,“恰好我近来新自作了一首曲谱,想来会很适配女郎的舞姿。今日,我便在这里献丑一曲了。”
她转头看向一边的宫女:“给我拿一把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