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二)(1/2)
山雨(二)
舞姬没有回答。
月银沙脸上的神情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突然转过头去,视线望向亭子外的雨幕之外。
雪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她的目光穿过飘渺的水雾,朝着高台的方向望去,那目光里噙着初夏的雨水,显得格外哀伤。
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怪不得雪龙第一次在王宫里见到镜神道长,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截然不同的另一层面貌、所以本能地起了警戒心。
然而,此时此刻,雪龙盯着她的侧脸,心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
“你这心上人,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半晌,雪龙忽道,“月娘子,他这么个人,就值得你搭上你后半辈子替他顶罪?”
那晚在竹林里,假扮水寇、于她交手,再趁她虚弱不备时掳走阿姐的,就是这个人了。在那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王宫中蜀君的座上宾,在雪龙和祝扬四处追查刺客下落时,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真是唱得好一出戏啊。
倘若雪龙是戏外人、旁观客,几乎都要拍手叫好了。
月银沙闻言怔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先生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了壳,脸上逐渐流露出一点茫然,良久才继续说:“这个人,曾经是我的老师。”
雪龙注意到了她对于道长称呼的变化,却暂时失了再往下问的兴致。
她意兴阑珊垂下眼皮,说:“可是,我阿姐也是无辜的。”
哪怕到了此时,她对于镜神道长其人也知之甚少。不仅对于他为何要对阿姐下手、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没什么头绪,甚至也不知道月银沙为什么心甘情愿替他顶罪。
然而,雪龙听着亭外逐渐嘈杂的雨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舞姬,沉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
她靠回椅背上,手指藏在衣袖底下攥得死紧,只是问道:“你是知道我阿姐的下落的,对吗?”
其余的事情,她暂且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想办法找到阿姐,所有人、所有事,她都可以暂且抛之脑后。
舞姬的神情有些松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儿,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开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就在这时,自打另一个方向,有几个宦官撑着伞,身影出现在水边的小路上。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来的。
眼看着几个宦官逐渐走近,而月银沙还是没说话,雪龙不想和几个宦官打上照面,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角,想要离开。
月银沙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叫了一声:“郡主。”
不是王妃,而是郡主。
雪龙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月银沙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被关在金墉城的那两天里,见过一个半夜用偷偷练剑的年轻女郎。”
“都被关在金墉城里了,就算练就了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呢?”月银沙说,“何况她看起来像是半点都不会武功的模样。可当我问起的时候,她却告诉我——”
......那少女说:“没有武功傍身,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雪龙听到这句话,眼底波澜乍起,几乎是在一瞬间眼眶就红了一圈。
雪龙曾经猜测刺客将阿姐关押在什么隐秘的角落,重兵把守难以接近,却从未往金墉城上想过分毫。
来到青河城的这么长时间里,她曾好几次路过这座众人避之不及的监牢。却从没想到,在某些时候,她和赵矜如,其实只隔着一座高楼的距离。
她不想让月银沙看见自己失态,赶紧转过头,盯着亭子外连成一线的雨幕整理心情。
良久,她才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多谢月娘子。”
说罢,雪龙将祝扬的披风重新罩回头顶,赶在几个宦官走近之前,脚步匆匆走t进雨里。
离开之前,身后的女郎好像笑了笑。
雪龙在沙沙的风雨声里听见她说:“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郡主。”
......
暮色将至的时候,祝扬和雪龙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外雨势已经隐约有了滂沱之势。
车帘落下,车厢里光线便愈发昏暗。两个人在座上各坐一边,半晌都无人说话,耳边只听见淋漓的雨声和车辙声。
雪龙心中一直想着月银沙的话,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留意到车内古怪的氛围。直到肩头突然一沉,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
雪龙垂头看过去,只见祝扬已经阖上了眼,抱着双臂往她肩头一靠。她自上而下看去,只能看见祝扬浓密的长睫毛。
她轻声问:“怎么了?”
祝扬眼也不睁,开口道:“累了,歇一会儿。”
雪龙默然,只能任由他靠在自己肩头。车内又安静了片刻,雪龙伸出手,轻轻拨了拨他的睫毛,压低嗓音问:“你睡着了吗?”
祝扬沉默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说。”
雪龙半边肩膀被他压得有点麻,艰难地挪了一下身子,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
祝扬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神情有点古怪地看着她:“你就是想说这个?”
这下轮到雪龙不解了:“你以为我要和你说什么?”
“你今日太安静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高兴呢。”
祝扬说,“自打你从月娘子那儿回来,就一直有心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斟酌了半路,终于打算和我说说发生了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同时哑了火。
半晌,祝扬叹了口气,先开了口:“我没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娘子实在是想太多了。”
雪龙狐疑地盯了他片刻,斩钉截铁道:“不对,你就是心中有事。”
明明她和他一同离席的时候,祝扬看起来还好好的,可是自从远远遇见了玉真公主,祝扬的情绪就一直不大对劲。她能感受得到。
祝扬看着她,半晌,忽而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心中有事?”
这便是变相承认了。
雪龙撇撇嘴:“世子爷掩饰情绪好生厉害,宴席上那些权贵看不出便罢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
雪龙说到这里,猝不及防对上了祝扬含了笑意的眸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打住了话头,不说话了。
祝扬努力压下自己的表情,问道:“你与孤,是什么关系?怎么不说了?”
“......”
雪龙昂着脑袋与他对视,倔着不作声,耳廓却有点莫名泛热。
于是祝扬又一次阖上眼,往她肩膀上一靠,随口说道:“你是我正儿八经娶过门的娘子,我是你夫君,我们不就是寻常的夫妻关系么?”
不等雪龙说话,祝扬继续说:“娘子关心为夫,为夫很是感动啊。”
雪龙给他说的脸上发热,过了半天才发觉,方才自己提的问题,这人含糊其辞半天,根本就没有给她一个回答!
她再一次拨了拨他的眼睫毛,气闷道:“喂,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和玉真公主殿下,是不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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