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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羹(十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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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遏的眼神还黏在她红唇上,半晌才有些艰难地移开眼,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惹得谢玉敲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伤口疼?”她又开始焦急,“要不我给你运功......”

“没有。”宋云遏淡笑着抓住她忙乱的手,“内力才恢复这么一点,是真不用出去了?”

“放心吧,我没事。”他点点她额间,答道,“这伤,其实是阿通留下的。”

这倒是出乎谢玉敲的意料,“阿通?”

“嗯。”

北漠战乱那年,阿通刚满六岁。

他的父亲是前朝将士,娶了跟随商队来到北漠的江南女子江音,两人不久后便生了阿通,日子虽清贫,但在北漠这种荒芜之地,已经算是不错。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阿通开始跟随父亲学武那年,正逢永安王叛乱事发。

十一城的百姓实在是太多,遇见阿通也算是个意外。

那一日,永安军十二卫死守台城,最终全军覆没,杀红了眼的犬戎涌进城内,烧杀抢掠,恶事做尽,最终一个活口也没能留下。

得知消息时,宋云遏刚从另一处城楼上做了掩术,这是他从前在兵法书中所学,一出空城计,借此巧思做了改动。

怎知,这边假空城一座,另一端原本最为坚固的台城转眼间便真的成了一座只剩下死人的空城。

他心中愤懑不断,提了弓箭,跨上马便直奔台城。

漫天的狼烟,火术燃尽之时,只余死灰与滚滚白烟,包裹着遍地的尸身。宋云遏满心怆然,咬着牙,马蹄仰天而踏,飞奔进那血肉模糊的死城内。

那些蛮夷,刀下亡灵无数,却是没有半分心愧。此刻已经宰了肥肉,就着马奶烈酒,在那篝火处庆祝起来。

宋云遏拳头握紧,指甲刺进掌心,眼前除了血红色,便是令人作呕的杂乱不堪。

讲起这些时,他都是几句匆匆带过。

然而谢玉敲怎能不懂,那日她只是在贵安主县看见遭天灾横祸的流亡百姓时,就已经觉着难以遭住,更遑论是尸身遍布的沙场之上。

她的阿遏,包括如今的林空,这些年来的尽数改变,全都来自这些年的一点点累积的苦痛。

是了,都是苦痛。如若这天下真能海晏河清,家国安康,这些无辜的百姓们,何苦遭此劫难?

阿通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他被宋云遏眼尖地发现——

在一堆死人堆里。

那是他阿父阿娘用血肉堆出来的,也是周旁邻里,为了护住这个刚满六岁的稚童堆出来的。

他们把阿通保在了最里面,以肉身做盾,当那些豺狼的刀一刀又一刀穿过身体时,阿娘还在死死捂住阿通的嘴,要他不许哭出声来。

这场屠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马蹄声轰轰而去,阿通瞪着惨白的双眼,阿娘的手像是千斤重的石,捂住了他的心。他没有哭,没有喊叫,像被灌入熔浆的铁,封在了死亡里。

宋云遏踏着马一顿,紧忙收紧鞍绳,和那双浸着血色的清亮眼眸对上——

阿通满眼都是惶恐,宋云遏把他刨出来的那一刻,被他死死抓住了指尖。

他没想到一个小孩的力气能这么大。

更不懂该如何去安慰一个遭此重劫难的孩童,只得笨拙地擡手,刚想摸一摸他散落的发,被稚嫩抓住的手指猛的一痛。

十指连心。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宋云遏下意识就甩开了正欲抱住的孩童,然而满指已是鲜血淋漓——

这才是个几岁的娃娃,竟然狠得咬下来他指腹的一整块肉!

待林空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即是这般场景。

满手是血的宋云遏,还在试着想要把单薄瘦弱的小孩搂进怀里,嘴里不停试着安抚道:“不要怕,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林空霎时间急了,指着小孩是一通斥骂:“你知道你面前这是谁吗?你哪里来的胆子对这么救你的人?他可是……”

“林将军!”宋云遏厉声打断了他,“言重了。”

半晌,他轻轻地把抖的厉害的人抱了起来,声音沙哑,也跟着带着颤意:“何况……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说着,他终于如愿以偿摸到了小孩的脑袋,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呀?”

“阿通。”

“阿通。”宋云遏点头,捂住了他的眼,“信我罢,我这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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