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羹(二十)(2/2)
是朱璘。
罔顾圣令,一意孤行,刚上位便领了禁军,再次连夜杀进相府。那晚,除了她和蕙姨,余下的人被尽数割喉,鲜血流满了整座府宅,映得月色烧红。
清帝大怒。
随即便要撤了朱璘的位,然而也只是口头之怒。谢玉敲浑浑噩噩地被送进宫里,满眼金幢幢的辉煌,她流不出泪来,她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那火烧得她心都是红的,可是朱璘那还未擦拭的剑就这么指在她眼前,半分愧色也无。
他冷笑道:“谢玉敲,留你一命,算是恩赐了。”
怎知,原本看起来已经麻木的半大姑娘,披着一头乌黑长发,还穿着最单薄的素衣,忽然发了疯。她头一低,整个人像一头恶狠狠的小兽,直直扑向了朱璘!
到底力量与实力是天壤之别。
她这发了狠劲,也没能咬下朱璘的一块血肉。谢玉敲啐了一口,吐掉污秽,眼神里全是杀意,她又看向那龙椅上同样面色仓皇的人。
清帝这段时日,身体还是没能好全,忽闻噩耗,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精气神半分也无。
他咳着,任凭谢玉敲发疯。
谢玉敲提了桌上的刀,她已经不会思考,面前这两人的脸,以及今早刚听见的那些谈话,像梦魇般缠住了她。
她一把刺向了高座上的人。
电光火石间,忽有一双温热的手,搂住了她单薄的身,谢玉敲喉咙里一声细弱的怒吼,她听见少年的朗音,温和地喊她。
“铛”的一声,佩刀坠在琉璃地面,谢玉敲跟着晕倒在地。
她实在是累极,累得实在是不愿再醒来,可当她看见那座破碎的琉璃花灯,后来宋云遏把它拼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再恢复不了一开始的模样。
天色已经吐出点光亮。
谢玉敲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可她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要报仇。
这是十四岁时的她,每日想得最多的事情。
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她才知道为何朱嶙那晚会这么冒进——
乐师带走了义净师父的那幅画,还有那块最为重要的玉玺。
谢玉敲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她没有再去埋怨任何一人。
倘若那日,不是宋云遏及时赶来,弑君的罪名一旦成立,她除了变成孤魂野鬼与父母重逢,那往后他们谢家,算是真真成了千古罪人。
何况,清帝不是她的杀族仇人。
她的恨与怒,不能牵扯到无关的人身上。
朱嶙不久后便掌了大权,他在朝中布局已多年,只要名正言顺地上了宰相那个位置,清帝就没法随心随意地处置他。
武康王朝,君臣之间规矩甚多。前朝梁帝为表其贤,特意设立规制,收君王权,少部分归左右相所有,以此监督皇权。然而到了清帝,他性子温软,只留下主相之位,是以,更多的权力越来越向宰相倾斜,谢西山坐相位时,他恪守君臣之道,倒也是实实在在清君侧。
朱嶙是颗除不掉的毒瘤。
上了相位,他越发胆大包天,直接诛杀前宰相府众人,便是赤裸裸的给了朝中众臣一个巨大的下马威。
那些原本就墙头草的臣子纷纷对谢玉敲避而不见。
那段时间,除了宋云遏,清帝其实也帮了她不少。
然而时至今日,他们却因为路元的一番话,陷入了另一个想不通的困境里。
“如若当年,皇伯伯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那他和朱嶙最初的争锋,到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慢慢衰退……他后来所做的一切,又是出于何种缘由?”
父亲的谋逆和死亡真相尚未揭明,紧接着是相府灭门,留下孤女谢玉敲,沦为民籍,这期间,清帝如果不是常人,而是药人。
谢玉敲不可置信,她看向宋云遏,话音颤抖:“阿遏……”
“我一直在想,为何病愈后,皇伯伯忽然要把我们相府所有人押到牢中,当年他拿出来的谋逆罪证,后来我也看了,是父亲和海倭的一些文书来往,可并没有太多异常。”谢玉敲叹息,“可如今再回想,当年诸事纷杂缠绕,其实皇伯伯有些事情做得还真有点不通常理逻辑。”
此时,山间有风,一声清脆的啼鸣,骤然吹破两人心中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