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糕(十八)(2/2)
贾娘闻言嘴巴张了张,似是不可思议,半天喃喃,一句话也没能出口。
“周顾”还在嘴硬,“小敲,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看看我这张脸,怎么不是周顾?还有、还有,你问贾娘,若非我不是周顾,我会知道她和赤衣客的事情?”
谢玉敲面上渐冷,心中有惶然,但很快被压下,剑又往内半寸,厉声问:“周顾呢?你是不是把他如何了?”
“周顾”没有躲开她的眼神,声音微哑,带了半分委屈:“小敲,你为何如此便判断我就不是周顾?”
谢玉敲提了口气,沉声道:“一来,若你是真的周伯,那你应该知道,当时在桐安,他跟我说要来贵安,是为了帮赤衣客归家。然而,按照周伯的性格,他只会远远看赤衣客家人和爱人一眼,便会随即离开。”
“这些年,他一直在被不停地追杀,此时是断不可能和贾娘见面的!”
“二来,木钗。这本就是周伯带给我的,何况他从来不会忌讳谈起我父亲。周伯是个乐天派,生死早已看天,根本不会说出方才你的那番假惺惺的话术。”
她声音泠泠,似北漠皑皑雪山上的冰水:“最关键的是,你模仿不来周顾,而我对周伯伯又是格外了解。或许相貌可以更改,但人的语气、神态,却是不可能完全相似。”
“贾娘从未见过你,一时间没认出来,尚可理解。”
说着,谢玉敲看向贾娘。
察觉到视线,贾娘怔愣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想了想,她才有些懊悔,道:“如此说来,好像真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有何不对?”义净终于沉声开了口。
“他昨夜和我谈的,多数是这些年唤之在信中和我谈天的事情。”贾娘渐渐冷静下来,“却没有提及太多我们过去的事情。”
“再者,他出现的时机,现在想来,确实太过巧了。”贾娘叹了口气。
宋云遏松开玉箫对“周顾”的桎梏,三两下给人点了xue,见人闭眼,像是放弃了挣扎,便握了谢玉敲的手,示意她放下佩剑。
只是——
“时机——”宋云遏琢磨了一下这个词,不免心生疑虑,问面前闭着眼的人,“你这么做的缘由在哪?”
冒着暴露的风险,引诱他们过来木阁拿经册,莫非——
宋云遏眉梢一拧,“声东击西?”
“可是宋姑姑和禁军们都在,”谢玉敲不解,“何况此事发生在昨夜,彼时我们也尚未关押这群贪官,如此做的动机......”
看着面前装哑巴t的人,义净又问:“贾娘,您可否把经册给老衲看一眼?”
贾娘点头,极快的速度便进了木阁,取了藏着的经册递给义净,“这便是我们在树干里找了半日的经册。”
义净只瞧了一眼,便是长叹连连,眼中已有颓色,“还是假的。”
这一回,谢玉敲是真的有些发怒了,刚放下的剑再度提起,直向面前的“周顾”,“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周伯伯呢?”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还非要不死心,听我亲口说出来是吧?”
“周顾”终于睁开眼,眼神和方才装出来的柔和全然不同,他笑声淡淡,却是刺骨莫名,“谢玉敲,主上不信你是对的,你这个女娘,年纪不大,心眼是真的多!”
“周顾周顾!”他语气带着凶狠的戾气,“一个武学算不上好的琴师,还妄想从我手里逃脱?”
他轻佻一笑,“几下就被我——”
“你住嘴!”谢玉敲面色苍白,忽而握剑,光影之间,剑直接刺入他致命之处,却又被宋云遏用力握住,“敲儿!”
“你松手!”谢玉敲咬着牙,眼底猩红一片,俨然动了杀意,使力想要挣脱开宋云遏的手,“你快放手!”
宋云遏闻言力道不松反大,也跟着提了声量,“不可!敲儿!”
他声音虽急,却如细雨润润,揉乱了谢玉敲原本就不敢去想的事实——
“周伯伯已经被害死了,凶手就在眼前”。
这话像是靡音,一直回绕在她耳边。
她顿时心绪大乱,回想起自入贵安以来的种种,想起因为受伤而面色发白的宋云遏,想起林空和胡数剌的漂泊无定,又回想起这几日因为寻找经册而纷乱的一切。
还有。
还有那一年,被烧成灰的相府,如亭亭青山的父亲,还有总是眉眼带着笑意的琴师周顾。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一朝克制忍辱,苦觅这世道的艰旅,也为此丢了千山,可最终。
谢玉敲满眼尽是颓唐与不解,她看向宋云遏,奋力地想要从他那汲取那么一丝丝的宽慰与心安,可那夜的相府,莲池边,浸满血的琴音,她还是怎么也忘不了。
直至今朝。
她又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