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地(四)（1/2）
跑马地(四)
贝静纯额上顶着醒目的一点红,直到中秋回纪宅也没消失。
被砸当晚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纪先生内疚地整晚帮滚鸡蛋，消退后还留些青淤。不想被其他人看见误会,她突发奇想拿粉底遮了遮。偏偏皮肤对这盒粉底过敏,这下可好,欲盖弥彰，更明显了。
纪何慧珊与纪芸珍听完，原地气笑,不约而同赏给纪鸣舟一个暴栗。
纪鸣舟心甘情愿地领罚,“瞧出我在这个家食物链的最低端吗？每位都是姑奶奶。”
“我二哥只是力气大而已，”纪芸萱帮亲哥说好话,她早看出来，新嫂子性格好，“其实他很温柔的。”
何止温柔，偶尔还有些......无赖。贝静纯想起纪鸣舟写的【保证书】：
今日我很无意地不小心地执球欺负了一位好人——贝静纯(简称纪太)。
纪太宽宏大量,生龙活虎又可爱,纪鸣舟(简称纪生)承诺绝不再犯。
如若再犯,我就再写一张保证书。立此为据。
承诺人：纪鸣舟
日期：1988年9月23日
写好后,郑重其事地签名盖章，让她与两人的《结婚协议》放在一起。
十只蟹将军也随他们回了纪宅，大闸蟹是淡水生物,需要放在淡水里。纪何慧珊的花园里恰好新砌了一片小池塘，她素来信佛，纪鸣舟当消防员后，更是虔诚。贝静纯放生的行为在她眼里就是阿弥陀佛,为儿子攒福报。
商议此事时，贝静纯和纪鸣舟正在努力消灭碟里的大闸蟹——露西做的盐焗大闸蟹鲜美可口。
听纪何慧珊赞她懂事,贝静纯有些脸红。刚想放下大闸蟹，有人拿膝盖轻轻抵她的，“接着吃，露西的手艺，一等一。”
贝静纯给他一个毫无攻击力的眼神。
纪鸣舟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
两人互动被纪芸珍尽收眼底，女人抿了一口葡萄酒，兀自出了一会儿神。
晚饭后，后院花园里展开桌椅，一只鸟儿掠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小小的身影冲上云霄，能听见拍打翅膀的扑簇声。如今的港城，已然钢筋森林，贝静纯很少见到鸟儿这样自由地展翅高飞了。
山顶本就是赏月的最佳地点。花灯高高挂起，与皎洁月光交相呼应。现代化的别墅里，仍由古老传统布置着生活的细节。
贝静纯小时候在乡下过节，族里会放天灯。用纸扎成半人高的灯，灯下燃烛，热气上腾，使灯慢慢飘向月亮。
而纪鸣舟印象深刻的则是幼年去铜锣湾大坑看舞火龙。拿珍珠草扎成的龙身长达70余米，插满了长寿香，火龙在夜色里欢腾起舞，很是壮观。若放到现在，他会权衡防火安全问题，没了童年的乐趣。
山风徐徐，众人围坐枱前煮水煎茶，此刻一方间，热气氤氲成另一番温醇味道。有八卦的亲戚询问纪鸣舟结婚什么感觉？
“很难用语言形容。”
贝静纯闻言，微微背过了身，又听到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与她一起去做的任何事，都能令我感觉到很幸福。”
朴实无华的情话，引得叔婶姑婆们齐声附和，“哦——阿舟大个仔啦！”
贝静纯佯装淡定地吃月饼，这大概是她吃过的，甜度最高的一块月饼。
纪鸣舟拿肘碰碰她，手指擡向山腰一侧，“喏，流水别墅就在那里。”
节日应景，远处的建筑物也挂上了几盏花灯。
纪何慧珊嘴角浮现笑意，“让阿舟带你去看看吧。”
一众纪家亲戚们聊兴正浓的望着她，贝静纯有些迟疑。
“不讲究繁文缛节，小孩各自去玩，大人忙大人的事。”纪芸珍摆摆手：你俩也去玩吧。
没等贝静纯说什么，纪鸣舟熟练地圈住她手腕，非常t干脆的语气，“我陪你走。万一你被老虎叼走怎么办？”
“港城现在还会有老虎？”贝静纯以为大型野生动物只有野猪。
“港城本地不出产老虎，它们多数从江西和福建翻山越岭而来。”
“老虎会游水，有时还拖家带口，带小老虎同来。”一位年长妇人回忆几年前大屿山曾经出现过虎踪，咬死了乡民圈养的猪，被印度差佬一枪毙命。
“本港报纸上差不多每年冬季都有老虎的新闻出现，毕竟港城是很适合的冬季旅游选择。”纪鸣舟暗暗观察她眼里蕴藏的光和影，抿唇忍住笑意，“真遇到老虎，我保证会比你跑慢一些，不让你被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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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沿着路边不紧不慢地走，行盘山公路对贝静纯来讲，并不陌生。
被风涤荡过的夜空格外明净，月光从罅隙处射下来，明晃晃的一团光影。
一片叶子轻飘飘落在贝静纯肩上，纪鸣舟擡手替她拈掉，“家里亲戚多，挨个打招呼应酬的话，一晚上就过去了。过年过节，人情往来最累人。”
贝静纯同意他观点，“可惜今日没见到丹尼尔。”她其实最想见到的就是可爱小团子。
“今年轮到跟他爸爸过节。”
纪鸣舟解释：“他出生前，我姐就跟姐夫分手了。跟大部分父母离异的孩子不同，丹尼尔自有记忆起，就接受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纪芸珍和俞骧，尽最大的努力降低对孩子的伤害。
月光光，空气微寒而清爽，一盏盏路灯像浮动的明珠点缀在林间，沿路遇到不少市民携家带口出来赏月。
月色明亮，聊完丹尼尔的话题，越走越安静。
树静影深，想说点什么打破静谧，“晚餐吃饱了吗？”他问，早早见她放了筷子。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这边放生蟹将军，另一边在吃它同类，于心不忍。”贝静纯眼眸弯弯。
一笑，就解开了袋子的系口，倾诉的话渐渐溢了出来。
“老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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