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澳(二)(1/2)
将军澳(二)
夜深人静,纪芸珍拎着蜥蜴恒温箱走出后门,路边等待的车灯适时闪了闪。
俞骧下车,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山上温度低,车里有暖气。纪芸珍站在原地,只把蜥蜴递给他,淡淡道,“下不为例,唔好再带它来了。”
“儿子呢?”
提到丹尼尔,纪芸珍眼神温柔一瞬,“我妈带他睡了。”
小家伙今晚被她严厉教育一通,憋着眼泪抽抽搭搭地,一见外婆来救援,立刻扒拉住不肯松手。一杯热牛奶又成功让小团子忘记烦恼,没喝完就在外婆怀里睡熟了。
纪芸珍双手抱肩,不愿多讲。她习惯把一切都放在明面上说清,断绝与前任之间一点点藕断丝连的可能。脸在明暗交接处,宛如一枝夜里盛放的白牡丹,绝美端庄。
“不欢迎我?”俞骧单手把领带扯松,另一手抚上她脸颊。指腹有长年握笔磨出的薄茧,有意无意地刮蹭她,娴熟的动作曾让情窦初开的少女生死不能。
纪芸珍深呼吸,视线轻轻扫过一下,他还穿着今晚新闻里出镜的那件衬衫,道貌岸然一身正义。转头就在野外调戏前妻,熟练流畅,惯犯无疑,哪还有白日里儒雅清隽的形象?
俞骧闻言笑了,他偶尔带金丝边框平光眼镜,看上去疏离冷漠,但纪芸珍喜欢看他戴。
他很少笑,纪芸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惯用伎俩:每一次这种宠溺的笑都挠得她心痒,让她失去理智,想立即跟俞骧发生点什么。
可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纪芸珍转身就走,手腕上突然袭来一道炽热的触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拉回熟悉的怀抱。
你发什么疯!她没法说出这句,俞骧热烈吻她。她才是那个发了疯的女人,像是回到了18岁那个平安夜,扬起下巴用力地回应。
没有预兆的亲吻,久违的唇舌攻占,痛且狼狈,纪芸珍回过神来,推开俞骧,擡手给了他一巴掌。
俞骧的脸随着清脆声响偏到一旁,滚烫的掌心落下同时,结成了个消不掉的烙印。
“想谋杀亲夫?”男人擡眼,告诉她这不算是个明智选择。
纪芸珍下意识否认“没有”,反应过来后抿起嘴,再有气恼也忍住。
俞骧气息粗重,根本就没理她抗议的神情,唇边一抹血迹,是她刚刚咬破的。像当年刚刚破处时,没有技巧,全凭感觉。
他眼底重新泛起浅浅的笑意。纪芸珍大脑有些放空。
身后忽然有东西掉落的声响,纪芸珍循声回头望,别墅黑漆漆的窗户化作沉默不语的兽,似乎也在嘲笑她愚蠢,一次次地重蹈覆辙。
路灯昏黄,投下一地婆娑。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俞骧的心脏已经贴上她后背,灼热的呼吸重新将她包围。以背靠月匈,紧紧相贴。不全是动情而起,更像是寻求安慰。
纪芸珍挣了几下,没挣脱,对于他侵入她的气息有些慌乱。月几肉紧实的小臂锢着她,凸起的血管蓬勃着力量。她的定力面对他总是轻易溃败。
某人故技重施,咬她耳垂,轻轻说了两个字。纪芸珍背脊一麻,转身看着俞骧。
眼神有燎原之势,久违的悸动变成了海里的潮水,一层层堆积、酝酿一场更加盛大的风暴。事情在这之后,开始顺理成章地脱轨,浪潮一路风驰电掣去了某间酒店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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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没关,细细凉风游入,让人保持清醒。
汽车引擎声渐行渐远,警报解除。贝静纯轻舒一口气,以气音道,“大家姐出去了,吓我一跳。”
“嗯。”纪鸣舟也听到了,用力捋了捋她脑袋,哄了句:“摸毛吓不着。”
空气的流动在此刻缓慢下来,高挺鼻梁和硬朗轮廓只靠夜色径自分出明暗,贝静纯轻声问:“现在只有我和你,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了吧?”
半晌,纪鸣舟声音也很轻:“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想对毫无抵抗之力的我做什么吗?”
话落,被纪太太一把推开,“你心跳声太响了。”
纪鸣舟笑着重新开灯,“我是怕被芸珍小姐发现我们偷听墙角,到时跟丹尼尔一样去祠堂罚站。”
刚才那男人很面熟,贝静纯认出来了,“你姐夫......”
“是前姐夫,祝他好运,争取早日去掉那个‘前’字。”对上某人一双灼灼杏眼,这会正狡黠的睨他。纪鸣舟弯了弯唇角,“全家最凶猛的大家姐你也敢八卦?”
贝静纯咧嘴一笑,浅浅酒窝荡漾开来,“在下八卦小记嘛。”
随着她不经意的小动作,纪鸣舟才注意到,她穿的是睡衣。所谓睡衣,并不是衣橱里那些为她订制的真丝睡裙,而是一件宽大的T恤。屋里开了暖气,她穿得很夏天。
T恤是棉质的,看上去很柔软,一些轮廓形状影影绰绰,纪鸣舟一眼就看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视力为什么如此好。像大海深处的海浪,这样的线条,有力量,最美。
“你的脸干嘛红了?”海浪凶巴巴地问他。
“你偷看我?”他不慌不忙反问。
瞳孔里透明的琥珀色倒映着他的脸,贝静纯:“我......”
她眼神挪了挪,变成林中的小鹿,生动活泼,却很警惕,随时准备逃走。
“你没偷看我,怎么知道我脸红了?”
无法挑剔的五官近在咫尺,嘴边的笑容没有撤下。贝静纯顿时感觉脸上隐隐发烫,往他手臂打一下,果真跑了。
纪鸣舟视线停留片刻,眼底浮现愉悦,抓起她掉的那块巧克力,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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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鸣舟冲了个澡,从浴室推门出来,脊背上肌肉线条随他擡手擦头发的动作,优美地一张一弛。
他注意到房间里多了点什么:一弯月亮造型的小夜灯,静静守在卧室门口。有人为他留了灯。他亦发现,以前这房间自己一个人睡,是大了些。
贝静纯还在看书,姿态随意放松。听到他脚步声也没擡头,似乎熟悉了两人共处一室,同床共枕。
“明天早餐后出门。”
贝静纯说知道,目光瞄向床头柜准备好的棉签和药膏,“我帮你。”
连纪芸珍看过并认证了恢t复良好的伤口,在贝静纯眼里仍是需要小心翼翼照顾的对象。
纪鸣舟的心情又飘了飘。
贝静纯依依不舍放下纪鸣舟的书,被他塞了十余张书签的《神经漫游者》,这本小说开创了赛博朋克科幻流派,1985年作者威廉·吉布森凭此获得科幻作家们梦寐以求的雨果奖。
纪鸣舟询问她阅读感受,小说画面感很强,但场景频繁切换,一遍根本看不懂,阅读过程需要强大的专注力。每一张书签都是他重复翻阅的证明。
贝静纯亦有同感,故事明明很简单:一个自我意识觉醒了的人工智能,为获得自由,雇佣一个黑客、一个女杀手、一个特种部队军官和一个意识操控专家,去偷一把钥匙。但作者很有心机地把这个故事打碎了,她必须一边读,一边捡碎片,拼图才能完整重现。
虽然费脑,但读完之后成就感爆棚。贝静纯看到纪鸣舟在书页里做的笔记,像遇到了平行空间的自己。她笑了笑,“原来我们的想法简直一模一样。”
不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开始变得同步,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类人。
纪鸣舟许久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来,用指尖轻轻触摸贝静纯脸颊,想要听她多说话。他头发半湿半干,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落在他皮肤上先是停滞一秒,再往下滑。
这不太像水滴,更像是熔化的岩浆。在蒸腾、在突奔,经过之处,遇到迷乱复杂的溶洞,脚一踩就轻易陷了进去。
贝静纯莫名烫了脸,自己脑补什么?现在纪宅呢!用力拍拍床沿,敦促他快点趴好上药。
卧室里一盏柔灯,纪鸣舟擡臂,单手一伸扯褪衬衣,整个后背袒露在空气里,斑驳伤痕渐渐隐入了肤色。
贝静纯给他细细抹药,问,“老纪,你说12月底了,蛇都冬眠了吗?”
翌日要行山,她的百宝袋里还有以前采访对象赠她的祖传蛇药。港城最常见的毒蛇是青竹蛇,在西贡和八仙岭一带出没。外观与翠青蛇相近,人们很容易混淆。
纪鸣舟趴在床沿,下巴枕着手臂,“看头就可分辨:青竹蛇有毒,头部呈三角形。翠青蛇无毒,头是圆的,只吃蚯蚓。若是不见蛇踪,点算一下蛇蜕皮后鳞片的树木,也能推断其品种。”
去年有大学生行山遇险失踪,纪鸣舟和同事在山上搜救了一日一夜,才在深山溪涧旁找到被翠青蛇咬伤吓晕的大学生。
原来那场轰动全城的营救,纪鸣舟也参与了啊。又发现两人拥有相同的记忆拼图,贝静纯不自觉提了提唇角。
比起担心有蛇,蚊子倒是很多。哪怕到了冬天,港城的蚊子依旧兢兢业业。
“我没那么招蚊子,”贝静纯是A型血,“一般有别人在,蚊子不会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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