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德滨(二)(1/2)
启德滨(二)
从消防处机场分局出来,贝静纯转头去了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与学院秘书汇合,距离建筑系主任皮亚诺航班抵达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皮亚诺教授学贯东西,知识渊博,主力研究建筑史和城市设计,是学术界的领军人物。贝静纯希望能跟随他深造。
她一直没收到回信,以为自己的信件石沉大海。原来教授这学期去了荷兰。新年假后,来港城出差,学院秘书联系了贝静纯,传达皮亚诺教授的意思:期待她届时能一起见面。
贝静纯一眼从人群里认出教授,本尊比在书本上看起来胖了些,头发也稀疏了些,难道秃顶真是英国成年男人逃不过的魔咒吗?有专家研究认为,英国男性秃头问题与该国水质有极大关系,富含碳酸钙的水会损伤头发鳞片。
双方一见如故,驱车前往港大。
港城地少,寸土寸金,建造房屋靠填海造陆,连喝的自来水都依托内地供应。倘若有人问起哪儿算港城的中枢,那一定是中区。中环大厦如林,摩登大楼是这座玻璃之城最闪光靓丽的点缀。皮亚诺沿途观察街景,非常欣赏港城古典复兴式的建筑物,亦发现还有不少经济简洁的现代建筑穿插其中。
贝静纯解释,“82年港城工务署解散,四年后,成立了建筑署,负责设计、监造公共建筑和工程项目。现在看到的公营房屋,多由以前的工务署建筑师设计,讲究坚固、效率,是为了适应当时的经济环境和昂贵地价。”
皮亚诺问,“这个世界发展这么快,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风格出现,今天的风格或许明日就过时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学建筑史呢?即使我们专业老师也抱着这种想法,认为学之无用。”
这个问题,贝静纯问过方修,学建筑史有用吗?方修回答:简直不能更有用——历史的智慧,让我们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思考、传承和创新。
贝静纯也这么认为,今日人类所有的成就都是建立在过去的基础上,为了比前人走得更远,要去研究前人们是怎么在有限的条件里解决问题的。
长大后,贝静纯读了方修写的毕业论文《讨论中国建筑在世界建筑史上的地位》:从建筑的单体、群体,扩大到片区、整座城市乃至国家,其中辩论了过去与未来,这部分论述,非常精彩。
贝静纯亦认同父亲的观点:历史建筑保护和框架结构方面,中西方是相通的。她概括为“瞻前顾后、与古为新”。
皮亚诺笑吟吟颔首,告诉贝静纯,“等你来英国了,就能感受到我们推进保护建筑的热情。”1985年,英国正式成立了维多利亚协会,以保护现存的维多利亚时代与爱德华时期的建筑。
贝静纯这种对学业有前瞻规划的勤奋学生,走到哪里都很吃香。同时熟练掌握多重语言,加上闪闪发光的履历表,打着灯笼也难寻。
一路上皮亚诺与贝静纯对谈许久,她对专业领域的见解和钻研再度让他惊讶。接到这位学生越洋寄来的作品集,已经远远超出他对门下研究生的要求。皮亚诺对这位伊莎贝拉印象深刻,提醒贝静纯一定要记得申请系里的全额奖学金、还有特别为建筑系学生设立的学会奖学金。
听到熟悉的名字,贝静纯怔了一秒,笑着点点头。显然皮亚诺愿意收她做弟子了,只有剑桥学子,才能申请他说的学会奖学金——来自贝氏基金会。恰巧,贝秉芳当年也是其中的负责人。
不管如何,贝静纯接受了皮亚诺的建议。
至此,学术人生堪称顺遂,她八岁生日吹灭蜡烛许下的愿望,剑桥是她畅想又憧憬的无限自由。这难道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画面吗?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悸动呢?
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就连戴绍善引荐她去拜见汪清渠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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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知名的建筑学大牛汪清渠受邀来到港城,戴绍善兑现了诺言,再次展现了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
贝静纯拜读过汪清渠所有论文和著作,这个时代兼顾教学、科研还能笔耕不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汪清渠本人比照片里更儒雅,满头银发,衣着朴素。外人一眼望去,不会把他跟学术界的领军人物联系在一起。
贝静纯在汪清渠的书柜上,看到一部《剖视中国经典古建筑》,一时挪不开视线。
“感兴趣?”
贝静纯轻轻“嗯”了一声。
“学建筑要吃苦,建筑学是一门深奥的学问,需要缜密的思维和全局的视野。现在大多数人只喜欢享福。”汪清渠见她喜欢得紧,取了这本书给她,“这是作者毕生考察中国古建筑的心得总结,16大类建筑、50个经典案例里所有的线图都是他亲手所绘。”
可惜这位作者英年早逝,这辈子只出版了这么一本宝藏。汪清渠把“方修”推荐给贝静纯,告诉她哪些刊物能找到他往年的作品。
贝静纯不自觉红了眼圈,颔首应下。
戴绍善也在汪清渠书房里转悠,重点研究那座佛光寺的3D模型——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唐代木构建筑,他数了数,面阔七间,进深四间。
把扎扎实实600个平房的建筑物浓缩在一张案几上,得花费多少功夫?戴绍善得出结论:老汪,难怪你这近视有1000度!
汪清渠和贝静纯都笑出了声。
汪清渠不理戴绍善,给贝静纯一张设计图纸,让她看看有什么意见建议?贝静纯接过图纸,注意力便全集中在纸上了。汪清渠给戴绍善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去了外面饮茶。
贝静纯知道教授是在考察自己水平,拿起纸笔量尺,认真做了起来。
约莫两壶茶的功夫,汪清渠和戴绍善折返回来,汪教授先看贝静纯的设计思路,脸上笑容没停过。
“如何?”戴绍善像幼稚园等待幼儿入学面试的家长,比贝静纯更着急。
“时候不早喽,先吃饭。”汪清渠深深看了戴绍善一眼。
“老汪,你唔好跟我抢人。”戴社长随后又补一句:“非要抢的话,拿足诚意才行。否则我不放人,留她继续在《碌蔗》写三毫子小说。”
三毫子小说——六十年代曾流行于港城一些小说期刊,每期只刊登一篇小说,每册售价三角。
“这是去年非正式联盟大学给建筑系学生们设计的测试题,以静纯的实力,完全可以申请G5任何一间大学的奖学金。”
汪清渠心情很好,啤酒瓶底厚的眼镜被扶上头顶,“静纯,据我所知,今年剑桥有特招名额,以你的实力,可以试试资格考试。你是有天分的学生。从城市遗产视角来探析港城疍家文化那篇论文,我个人非常欣赏。”
贝静纯沉默,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为此她做了无数次梦。为什么梦想成真的这一刻,她并没有欣喜若狂呢?
“咦?我的眼镜呢?”汪t清渠左顾右盼。
“哈哈哈......”笑声朗朗,“老汪,你摸摸头顶。”
戴绍善戴了一副墨镜,双手抱肩,懒洋洋地倚着门框。
贝静纯正欲说什么,戴绍善身后又出现了一位戴绍善,两人连衣服也是同款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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