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港(一)（1/2）

自由港(一)

天微微亮,海水蔚蓝，一艘满载棉花的大型货运船缓缓驶向港城水域。

港城海岸线悠长，拥有世界上最繁忙的集装箱港口。除了金融业,港城也在制衣及纺织业出口收益良多。各种针织棉制品经由港城运往世界各国。

靠近海港的客运商场仍大门禁闭,露天广场停了几位工人,在人们进场前，给商场挂上最新的海报横幅：刘仁君和高元星两位男神各居一隅，为本届港姐选举造势拉票。

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两年半前,那场噩梦般的大火,逐渐被人们淡忘了——纪鸣舟入职的第二年，客运商场库房失火案,事故造成3人死亡，一名消防员因公殉职。

火灾荷载超量，滚滚浓烟顺着窗户张牙舞爪地涌了出来。

纪鸣舟和另外两名队友接上商场的消防栓，冷却楼梯,掩护其他人上楼营救,期间还争分夺秒救了一位商场保安吸入烟气而昏倒在地的商场保安。

他穿着阻燃隔热的战斗服,自身装备有数十斤,再拖起一个身材比自己还壮实的外籍成年男子，费了不少力气。

队长庄擎瑞在关键时刻折返回来，搭了一把手。纪鸣舟才顺利扛起伤者,跑了出去。

火焰是沸腾的洪水，所到任何一处，都带着摧毁的目的。纪鸣舟感觉浑身如针刺般疼痛，耳畔报警声滴滴地响,警示氧气余量不足。

分秒必争，时间就是生命。纪鸣舟飞快往回奔跑,庄擎瑞受了伤，还困在商场里。

眼看着队长就在几米远处，却对他做了个停止手势，纪鸣舟脚步猛地刹住，大喊：“老庄——”

庄擎瑞手掌举至胸前，掌心向下，纪鸣舟下意识跟着卧倒。随即听到“轰”的一声响，火焰将庄擎瑞整个吞噬。

消防处高级队长庄擎瑞，壮烈牺牲......纪鸣舟绝望猛地惊醒，四周安静。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他极少做梦，许是心中有事。

刚刚值完夜班，早餐后小憩了不过两小时，仿佛度过一个漫漫冗长的世纪。

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大响，提示出现重大火情必须紧急集合。

行动起来！在行动的时候人没有恐惧，彷徨和犹豫。纪鸣舟收起思绪，快速利落地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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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芳菲，千花百卉，道路两边春意盎然，树木都发了新芽。

在落日隐入海平线之前，贝静纯回t到了家，房间里悄无声息，答录机没有新的电话留言。

唯一醒目的是玄关处的手撕日历，还停留在前一日。除了在小本本划掉日期，纪鸣舟从纪宅捧回一本手撕老黄历，美其名曰：仪式感。

贝静纯脸红了红，上楼认真拾掇一遍，从内至外换了衣服。在黑色内衣和白色内衣之间犹豫了一下，闭着眼选了一套。

时钟指到九点，纪鸣舟还没回来。

她又去给仙客来松土追肥，贝秉芳也爱花，但很随性，欢喜时精心照料，无缘时也不牵挂。这点她倒是随了父亲方修，怜香惜玉，无微不至。

仙客来，英文译作，据说是国画大师张大千先生根据英文名音译而取。喜欢湿润及阳光充足的环境，港城温暖的三月是极为适合的生长季节。

刚生出来的花苞形状独特，宛如腼腆害羞的少女，似乎也有“等待仙客翩翩而至”之意，一片小巧的花瓣，包含了多少千言万语。

光影在墙上缓慢移动，打理完植物，贝静纯看了会儿书。一手翻书，另一手摩挲着包上斜挂的螃蟹小姐。

她向来专注力集中，今日这么三心二意的状态极少见。

“伊莎贝拉，你还真是沉不住气。”贝静纯举起螃蟹小姐，与它面对面，“纪鸣舟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感今怀昔，爆炸的中环街头，当她鼓起勇气去救被困在卡车里的梁彼得，被汹涌人潮撞倒，是开会顺路经过的纪鸣舟伸出援手，将她带回安全地带。那枚被她无意中扯下的袖扣，曾带给她和贝安琪许多安心、希望和勇气。

石澳海滩，差点被雷公劈中，又是纪鸣舟救了她。还有之后一起数次闯过的火海，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跟他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羁绊。

有情就有牵缠，贝静纯环顾一周，家的气息那么浓。半年前，她还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为了寻找一隅容身之所而四处奔波。是那个寒冷雨夜，纪鸣舟递给了她一把伞，给她一个家。

她上小学后，贝秉芳离家的次数愈多，时间跨度也愈长。小女孩常常因思念妈妈而掉金豆豆，方修教她，想念的时候不要放大孤独，多多回忆两人一起的故事。快乐能缩短时光，孤独把岁月拉长。

彼时小贝静纯难以理解这句话，但想着妈妈的爱，她很快止住了眼泪。长大后，她发现“等待”这个词其实很沉重。

沙发扶手旁放着纪鸣舟在家常披的外套，因为贝静纯穿的次数更多，他便将衣服留在了这里。贝静纯抚摸柔软的布料，盖在自己身上，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像是纪鸣舟抱着她，大大手掌能包容她小小的倔强。

他们的感情，从一见钟情开始。怦然心动只是奠定了彼此互有好感的基础，犹如短暂烟火。维持长久的，是这些细微的情感，琐碎的点滴，让他们渐渐敞开内心，走进对方的人生。

自己被人喜欢着，用郑重的方式爱着。贝静纯裹紧纪鸣舟的衣服，正如他已经渗入了她的生活，她正一点一点地，更爱他。

满室静谧，微风拂面。

贝静纯猛地睁开眼，花了几秒，才从茫然中清醒。看了看时钟，凌晨五点半，纪鸣舟彻夜未归。

原来自己等了他一整夜。

简单洗了把脸，冲了杯意式浓缩。杯子是烫的，水是烫的。贝静纯端着瓷杯小口小口地啜，身边的位置空着。

他们都是晨型人，只要纪鸣舟在家，两人的咖啡时间便伴着晨光，看朝阳升起。

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扒着窗户凝望了一会儿，贝静纯决定去学习。

书房里是另一处有强烈纪鸣舟气息存在的地方，尽管现在已经被贝静纯慢慢占领。就连那整面墙的书，他看过的，贝静纯也在阅读，感觉两人的世界重叠了，也变得更宽阔了。

台灯旁摞起厚厚一沓文件，有一半是她两个月前冲刺期末考的学习笔记。走出考场后，她便懒得去收拾了。

一叠牛皮纸文件让她心神不宁，她有自己的习惯：不喜欢看见接口处留出一条线头，总是喜欢将它缠至尽头。

一股沉闷气压悄然而至，贝静纯心跳得飞快，双手不听大脑指示，用力攥着牛皮纸袋，指甲也失了血色：显然有人看过这叠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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