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小说 > 蹈火[港岛恋人1988] > 自由港(四)

自由港(四)(1/2)

目录

自由港(四)

徐逸德的追思会,许多市民自发到来为英雄送行。

当日天气预报全城阴霾有雨,会场外却一片阳光普照。

黑白像前,鲜花和卡片很快堆成了小山。

君仔看见爸爸钻进了这张相片里,对他无声地微笑,好像永远不能抱抱自己了。一想到这里,他忽然特别想哭。但外婆说妈妈不能再哭了,她的眼泪流干了,一哭就会昏倒。君仔不希望医生再给妈妈扎针。小小男孩学起爸爸的模样,挺直背脊,双手背在身后,手指藏起来,不安地绞着。

忽然,一只温暖的、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君仔一怔,回头看到纪鸣舟。身材高大的男人,蹲下来与他平视,目光柔和。

君仔扁了扁嘴,强撑着的委屈终于在纪鸣舟温柔的眼神里决堤了,小孩哽咽道,“纪叔叔,我爸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君仔害怕......”现场来了好多他不认识的陌生人,空气里好像充斥满使人流泪的魔法,在场的很多人都哭了。

爸爸说过,男子汉不流泪,消防员不退缩。因为这是职责,是担当。君仔还听不懂,不管什么职责,不理什么担当,他只想要找回他的爸爸,“求求你了,纪叔叔,我爸爸到底在哪里?”

“徐队去天上了,大家来为他送行。”纪鸣舟安慰君仔,真相太残忍,所有人只能共同为这个孩子尽可能延长一个白色的谎言。

“妈妈也会走吗?”

“她不会。”

“纪叔叔,你呢?”

“我向你保证......我也不会离开。”

纪鸣舟心口一抽一抽地痛,像是被一把钝了的锉刀割开。他听见自己浊重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沉重的信任和如山的责任轰然落下,正正地砸在他肩头,他到底这么保证过多少次?保证自己会带着所有人平安归来。最终,他食言了。他怎么向自己的亲朋交代?怎么向别人的父母交代?怎么向别人的家人交代?

“君仔,对不起......”

“阿舟,唔好自责,不是你的错,也与你无关。”沈老师过来,抱起儿子。大悲无泪,女人脸上带着失去此生挚爱的痛苦与绝望,连眼泪都忘了流下来。

“现场换做任何一个人,德哥都会t拼尽全力去救的。”她因为他的全力以赴而爱着他。这个温柔的男人,连墓志铭也会写成:「未曾离去,只是走出了时间。」

沈老师语气极轻,纵使疲惫,依然腾出手来,在纪鸣舟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贝静纯也来了灵堂,只悄悄放下帛金和鲜花。两千年前的古罗马法律《十二铜表法》里记载:【倘若有人在竞赛中获胜得到花圈,或因勇敢而收到花圈奖励,那么在他死时,获许把花圈置于死者身上。】

花圈是胜利者和勇敢者的奖赏,天使只愿把有花圈的灵魂带上天堂——不知何时起,贝静纯开始相信信仰的力量。

花篮落款是:「纪鸣舟、贝静纯夫妇敬挽」,纪鸣舟经过,目光仿佛一片下坠的雪花,定定注视了几秒落款。

暖黄色的火光在白色蜡烛上点燃,火焰在所有人眼里跳跃,简直要把眼睛都灼痛了。

消防员不是种职业,而是一种命运。

消防处处长杨耀铮厉声道:“敬礼——”,所有消防同仁立正,向烈士志哀。

洪淼第一个哭出声,身高魁梧的后生仔,突然明白了送别的意义,哭得像孩童,惹得众人纷纷低头饮泣。徐逸德是个好领导,亦师亦友、平易近人,消防处里不少年轻队员都得到过他的指点和帮助。

纪鸣舟目光一错不错,微垂的眼睫有种肃敬的从容,像一只孤独的黑蝴蝶停在冰冷的相框上,连着腔膛里火热的心脏都冷硬如铁。

贝静纯安静站在窗前,烛光闪烁在她眼里,是浓郁的琥珀色,朦朦胧胧的温柔。她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肃穆的气息,将都市喧杂也涤荡一清。尖沙咀消防处响起三短一长的落更钟声,寓意徐逸德可正式落班。

已故消防员徐逸德生于1967年,于1979年5月加入港城消防处。徐逸德在消防处服务的十年间,热忱勤奋,恪尽职守,深得上级和同袍的尊敬。1989年3月20日,徐逸德在自由港船舶火警中,不幸殉职,生命定格在了这一刻,终年32岁。

没有谁是天生的英雄,只不过在灾难面前,有人选择勇敢善良。向逆行的消防英雄致敬!

******

举办完追思会,种种空洞的不真实感终于潮水一样退去,纪鸣舟清楚地意识到,人死不能复生,徐逸德是真的消失了。

他还有十余日病假。入职以来,似乎没有休过这么长的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封闭自己,沉默地发酵自己的痛苦,并不是能消弭痛苦的方式。

回到红磡,贝静纯在Penthoe。她连极重视的学校课程也请了假,专心在等纪鸣舟回家。

比前几日见他,又更瘦削了些,身量颀长,尤像一棵孤零零的笔直的树,单这份沉默就很让人心疼。

纪鸣舟眼神平静无波,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的沉默并不是针对贝静纯。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郁积,抓不住也看不清,无法形容。他在这个世上黯淡了,透明了,由内而外全化作石头,五感尽失,陷入一个无底洞。

披荆斩棘的纪大队长并不是永远游刃有余,他也有脆弱、痛苦、也有恐惧和难挨的时候。就像此刻,光、声音、甚至空气,都会攻击他,不得已要找一个掩体——沉默是他的保护色。

有光隐隐照进来,即使是一缕微光,总也好过心头浓重的黑暗如墙壁连成一面。

很多事情急不来,贝静纯盼着时间,轻声轻气地走到他的身前,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像小心翼翼靠近的猫,指尖擦过他衣料,想触碰却又收拢。

静了很久,她又悄悄去拽他的衣袖,想让他哪怕感到些许的安慰也好。手伸出去又立即缩回来,她只敢这么轻轻触碰一下。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打碎了,担心稍稍再一用力就会将他弄坏。

纪鸣舟若有所感,肩膀缓缓垂下,贝静纯立刻起身抱住了他。无关其他,她就是感觉到了,这一刻他想找些什么倚靠。

时间不能回转,记忆也无法消退。年轻的男人低下头,弯曲的后颈线条露出来,弧度怯懦又坚定。

天色暗了下去,彼此是模糊的影。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拥抱,这次唯有亲昵和温情。他只想和她在这处房子里,碌碌无为地虚度每一分秒。

贝静纯被抓得好紧,脸颊碰到一股并不明显的潮湿,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更使劲地回抱纪鸣舟,带着无限珍惜,在这个昏天暗地的房间里,贝静纯第一次拥抱了这个男人的脆弱。她偏了偏头,看见不远处那盆绽放的仙客来,她和他仿佛变成了舒展的叶子,随着风,一起颤抖摇曳。

纪鸣舟抚上她脸庞,指间的冰凉让她一瞬间汗毛倒立,这可是一双总是温暖如火炉的手啊!

“我想去安静的地方住一段时间。”他声音低沉又缓慢,一字一句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

“你不管我了?”

“......不能再照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什么意思?”

“伊莎贝拉,你要继续往前走,遇见更好的人。你是自由的。”

贝静纯从他怀里直起身,怔怔地盯着纪鸣舟,只觉得手被人又重又不舍地揉了揉,然后被放开了。

纪鸣舟说这话的时候,好似把两人分分合合的主导权,交到了她手里。隐瞒受伤的是他,要留在他身边相守彼此的是他,要求四十个冬天后请吃饭的是他,随口说离婚的也是他......她莫名地觉得鼻子有些酸。

“怎样继续往前走?什么是自由?”贝静纯这些日子心里绷着的一根弦也断了,“离开你,躲避一切,掩耳盗铃,我就能好好继续自己的人生吗?”

“纪鸣舟,我以前为何卯足了劲打工攒钱?因为我要去剑桥读书,学习强身立命的本事。我要摆脱贝家,摆脱寄人篱下,我的尊严不允许自己摇尾乞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