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时醉(2/2)
她心中一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往席间深深看了一眼。
兄弟二人皆留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峤正要起身,却忽被来敬酒的同僚拦了一道,想跟出去的心思只好作罢,他往弟弟处看去,却见他只安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要追出去的意思。
原因无他,他如今是“谢峥”本人,就算主动靠近她,也是一个被推拒且惹人烦的下场。
所以,与其缠着她,不如找人来缠住兄长。
不必管方才看上去如胶似漆的两人究竟约定了什么,谢峤今日走不出这席间,自然皆是白搭。
崔湄随着侍女自热闹走至静谧,约莫半柱香的时辰,终于行至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厢房。
“姑娘在此静候一番,届时待谢大人得空,奴婢便派人告知他您在此小憩,让他过来寻您。”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颇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许是怕人误入此地,坏了她的名声,侍女贴心地阖了房门,还颇为贴心地挂了锁。
屋内白烟袅袅,熏香之气颇为浓郁,似有麝香之幽,又微微带着雨后土壤的气息,似乎还夹杂着海水中的藻意。
她不喜欢这种隐约的湿腥气息,闻着闻着,只觉得脑中泛起一跳一跳的痛感,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她望向落了锁的木门,心想,怎么还不来呢?
她转头看向身下的这张柔软大床。
淡黄的被褥铺就如浪,在这样的僻静之处显得分外宁静。
她觉得她很想扑上去,睡一觉。
脑子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瞬,她便合衣躺在了被子里,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谢峤被源源不断的同僚缠得有些烦。
他们先前怎么不来找自己,怎么偏要等他打算离席之时接踵而至,应付都应付不完。
可他面上仍维持着该有的分寸,待刚结束与一人的叙话时,忽然觉得身体里莫名窜出了一道火。
清隽的眉眼顿转晦暗。
这不对劲。
他应是中了药。
可整个席间,众人所有的餐食皆是一般无二,他不明白他能在何时中药,唯一些许不对之处,便是崔小姐离席时深深望他一眼的目光。
那时他还不大明白这目光是何意。
如今想来,她应该是此间唯一的知情人。
所以,是她。
她已经荒唐到给他下这种药的地步了吗?
“谢大人,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又有同僚举杯而来,谢峤再没有耐心应付,他的长相本就偏冷,眉眼锋芒尽显之时,显得淡漠又目中无人。
“不必了。”他紧抿着唇,径直迈了出去。
亏他先前因她那一眼,还怕她有什么事,想着去找她。
没想到反被她算计。
找她?找个鬼。
他截住院内的侍从,“府上可有客用的湢室?”
“有有有……”
负责盯梢之人等了好久,久久等不到谢峤与同僚说完话,刚一走神,再回头时,人群中却不见他的影踪。
他心下一慌,赶忙环顾席间,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与谢峤样貌一般无二,今日穿着亦是相差无几,正独自与影对酌的谢峥。
“谢大人,您让我好找,怎么就在这儿躲懒了呢?”
“你找我?”
谢峥自案前擡起头来,有些不解。
“是啊,我找您。”侍从好不容易与他搭上话,赶忙点头,“方才您夫人不胜酒力,已随府中侍女去客房小憩,还不曾归来,不知您是否要去瞧一瞧她?”
谢峥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兄长。
可他私心并不想揭穿,于是借坡下驴,起身比请道:“走罢。”
崔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房间仍空荡荡的,仅有她一人。
头还是很痛。
她揉了揉脑袋,感觉里面似有一个怪物在横冲直撞,翻身下床,还未待她站直,便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熏香的气味一股股往她鼻子里钻,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晕得有点想吐,甚至连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她从内往外推了推房门,门一动不动。
再望向室内的香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该不会是话本里常写的迷情香吧?!
她这个症状……
简直同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
话本里写中香后会总想着男人,难怪她总是心心念念往门那儿看,似乎在盼着谢峤来。
真该死啊。
阿姊你想什么办法不好,怎么用这么拙劣的法子?
有没有可能谢峤还没来,先把她自己给熏死了。
不管怎么样,她得先出去。
此次失败就失败了罢,以后机会还多得很。
她就不该信阿姊。
阿姊自小众星捧月,没有男子不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勾引呢?
门走不了,那就翻窗。
她在府中也翻过多回了,一回生二回熟,难不倒她。
崔湄费力拔了窗栓,推开窗子,扑进来的冷风让她略略清醒片刻,而后把屋内椅子推至窗下,一脚踩了上去,接着跨座在窗沿,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迷迷糊糊之间,她看见了两个人影,其中之一仿佛正是谢峤。
谢峥与随侍刚转过廊角,擡眼便瞧见她骑在窗沿上,还咧着嘴傻笑。
他赶忙迈开长腿,大跨步朝她走去,终于在她跌下来的那一瞬前,接住了她东倒西歪的身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软在他怀里,他蹙着眉问道。
“谢峤……?”
她把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脖颈上,仰头开口,红唇带出的酒气扑了他一脸,沾染着水汽的眸中透着犹疑和谨慎。
谢峥犹豫一瞬,干脆地认下了这个称呼。
“嗯,我在。”
是再熟悉不过的冷淡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草木清香,是再熟悉不过的宽厚怀抱。
她安心了些。
然后后知后觉,被他抱着,比在床上睡觉还要舒服许多。
完了,她完了,她开始馋男人了,那她就是中了迷情香。
她擡手指了指房内,又指了指自己,而后打了个酒嗝,晨雾t般的眸子犹疑渐消,浮上许多委屈。
她皱着一张小脸,撇了撇饱满红唇,声音掐得又软又娇。
“他们坏,他们给我……给我下催情香,我觉得……我现在很需要一个男人。”
侍从的脸时红时白,颇为尴尬地立在一旁。
“你得给我找一个男人。”她再次重复道。
虽是极轻软的请求,却带着些命令的口吻。
“我就是你的男人。”他随口哄着她。
“真的吗?”她擡手去捏他的脸,“男人,嘿嘿……”
谢峥闻着自窗子里飘出来再纯正不过的上品龙涎香的气息。
哪里是什么催情香?
他唇角绷直,默了默,对一旁侍从道:“烦劳您打开房门,让她再在房中稍歇片刻。”
“她应是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