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斋（2/2）

若非为了某人，决计不会这般。

果然，他环顾四周，一眼瞧见了坐在最角落里埋着头的少女。

他虽未瞧见她的容颜，但那样娇媚又澄澈的气质，在此间再难找出第二人。

他迈开长腿，径直走了过去。

周遭的饭菜香气一阵儿一阵儿地往崔湄鼻子里钻，她的肚子叫得越发频繁，只好低头小口吃着点心垫一垫。

至于为何不擡头——

她先前只想着人多，谢峥定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却亦忘了正因人多，定会有认识她也认识谢峤之人。

万一别人瞧见他们，回头告诉谢峤，又是一件麻烦事。

呼！她吃完便走，希望谢峤不会察觉。

“湄儿。”

她正想着，忽听见脑袋顶上传来一声轻唤，紧接着，男子携着一身冷香，坐在了她身旁。

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她当即直起身来，而后瞳孔地震。

谢峤？！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你怎么独自坐在这儿？”他若无其事问道，“忙了一整日未见你，可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她手中尚捏着未吃完的糕点，把它迅速塞了回去。

“不，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心虚令她的耳后升腾起些许温度，她站起身去拉谢峤的衣袖，“我，我们走吧。”

再见了她的梅花虾仁，再见了她的松仁肉糜……

她在心里叹惋着，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料谢峤的手指反倒趁机攀上了她的细腕，扫了眼她略显慌张神色和小小嫩嫩挂着绯红的耳尖，坐着未动，道：“我还没有吃晚饭。”

“湄儿不若陪一陪我？”

要不他俩一起吃吧，她还是饿死好了。

她试图挣扎一下，谢峤却攥得越发地紧。

崔湄很不想答应，可垂眸看见谢峤盛满柔情的目光，拒绝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要不咱们换一张桌子……”

待会儿谢峥找不到她，又看见自己在和谢峤吃饭，便会识趣而退了吧。

“不必了。”

谢峤松开她的腕子，手指灵活地钻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拉着她坐了回来。

“你陪我随意用些糕点罢。”

她坐不住，再欲起身：“好，我还有些旁的，你随我出去，我拿给你——”

“就在这儿吧。”他轻柔打断道，“还是说，湄儿在此间有什么不愿被我知晓的秘密？”

“没有！”她猛地擡高声音，又思量着自己的反应是否太过激烈，尴尬笑笑道，“我第一回来这儿，能有什么秘密呀。”

他凝着她，浅浅一笑。

“没有便好。”

透过他的眼眸，她看见了一个窘迫的自己。

她如坐针毡，只祈祷着谢峥回来的慢一些，把糕点往谢峤面前推了推，盈盈看他：“是阿兄给我带的，都是我从前喜欢的。”

她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天然的温软，像是讨好般的撒娇。

“可我的手要牵你，舍不得放开。”

谢峤口中说着情话，神色却是如常一般的冷淡。

然仅一句话，便已能让她心跳乱了节拍。

“你，你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吗？”

她的耳朵宛如熟透的番茄，顺口说出了一句颇不解风情之语。

谢峤顿了顿，平静道：“不想用。”

“那，那你想怎么办？”

好烦，她又开始紧张了，明明都成婚这么久了。

“很简单啊，湄儿喂给我吃便是。”

他颇有耐心地望着她。

崔湄低低“哦”了一声，伸手去拿包裹里的糕点。

谢峤余光见无羁正往他们所在方向走来，制止道：“要你方才没吃完的那块。”

“那块都沾了我的口水了，吃它做什么？还有这么多新的呢。”

她擡眸反驳，柔软的手仍紧紧地包在他的大掌之内。

她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完好地分享给他。

谢峤想了想，道：“可我是湄儿的夫君。既是相濡以沫的情分，又何必在意这些？”

“你说是不是？”

她顿了顿，放下那块完好糕点，拾起自己方才咬过的那块，感激地看向谢峤：“谢峤，你真好。”

谢峤微微低头，特意咬住了她t递过来的那一块缺口。

崔湄弯了弯唇角，漾出一双梨涡，忽然觉得身前的烛光被挡住了许多。

一侧首，看见谢峥正站在桌子的另一端，目光晦涩，凝在她手中的那块糕点上。

她吓了一跳。

忙趁他还未说话之时，率先开口道：“好巧啊谢峥！你怎么也来了！”

听见她似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的话，谢峥呼吸微顿，攥着的拳稍紧几分，径直坐了下来，突兀开口：“不巧得很，嫂嫂。”

“不是你跟着我来斋堂，要与我共进晚饭吗？”

……

沉默是今夜的斋堂。

三人一时无话，只剩下糕点在谢峤口中缓缓碾碎的酥脆声响。

崔湄想死的心都有了。

谢峥怎么永远都在拆自己的台？

桌下，谢峤仍牢牢握着她的手，她侧目去看他的神情，依然无波无澜。

她深吸一口气道：“没错……我是跟着你来了，可我那是不认得路。我始终跟你保持着距离呢，对不对？”

她试图引导着谢峥应下一声，好解开方才因那句话造成的误会。

然谢峥似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只与她隔着一张桌子，深深望她，良久，缓声道：“嫂嫂，你不必急于向兄长解释什么。”

“一场夫妻情缘，难道他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你吗？”

……

这话问得她猝不及防，她明显感觉到谢峤牵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她现在装昏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