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业(1/2)
授业
扶奂说,他要去地界授业了。
地界授业,每五十年一次,一次历时三个月,每次会由一两位上神带三到五位上仙前去。
但这,只是人刚出现时,所施行的。
那时,天帝与谛君依令天意,要向出现在地界的人传授知识。第一次是天帝和谛君一起带着六位上神去到地界,第二次是谛君带着扶奂在内的四名弟子去到地界,可光是这两次下来,神对地界那些人的印象就糟糕到了极致。
人与神不同。刚出现的人不仅不会说话,还不懂得拿衣裳裹住身子,甚至还趴在奄奄一息的野兽身上,咬下野兽的肉、喝下野兽的血。对神来说,那样的人根本称不上人,而是与野兽同等的存在——
异类。
再坚持了两次后,谛君便将这份差事彻底丢给了扶奂。
再等各位上神、上仙轮番去过地界后,极少有神再愿意去了。
尽管地界的人早已学会了制衣、建造,有了兵器和部落,还有了神从不恭维的吃食,但在天上的神依旧无法接纳地上的人,亦无法接纳有关人的一切。
而最让神无法接纳的、让神生厌的,是人有着繁衍的本能。
与神相比,人太过弱小、寿数太过短暂,需要充饥,需要入睡。除了庞大的数量,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比得过住在第九重天的神。
明明是连言语、穿衣、住行都需要教化的人,明明与神一样由天诞养的人,却有着繁衍的本能。用着羞耻的方式,靠着一种叫“爱”的感情,藐视天威——
低贱。
低贱的人还曾将肮脏的手,伸向天上的神。而更令众神震悚的是,那位神在多年后居然诞下了一个婴儿,而代价,用人的话来说,是死了。
就像他们曾将姜午分为前山和后山那样,他们同样也与人划分了界限。
他们高高在上。而脚下的,不足齿数。
扶奂这次带下地界的只有两位上仙,其中一位便是业。
难得的,业流露出了比痛苦更为复杂的神色,而这种神色很快又被视死如归的绝望代替了。
“扶奂扶奂,地界好玩儿吗,我可以一起去吗?”
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缓缓地看向了阿嬗。阿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向一言不发的扶奂重新看去。
扶奂将笔放下,将书简递给了阿嬗,淡淡道:“这是这三个月的课业。我去地界的这段日子,你每日就照着这上面的温习。若是等我回来了,知道你没有好好背书,”扶奂看向了脑袋正往书简探去的尉迟皞,继续淡淡道,“我就把狐的皮毛扒下来。”
阿嬗一脸无措,尉迟皞一脸无辜。这招扶奂用过许多次了,虽然常有阿嬗做不到的时候,但吓唬一下总还是够的。
没几日后,扶奂便带着业离开了姜午。
前两日,阿嬗还算得上勤勉。再两日,一看到字就嚷着头疼。再往后的日子,她便彻日彻夜地在前山厮混了。
阿嬗一直以为,扶奂外出一月,她能厮混一月,扶奂若离开一年,她便能厮混一年。可第一个月还未过足,她就厮混不动了。
厮混不动的阿嬗瘫在桌子上,桌子上的书简堆得乱七八糟,而阿嬗却只对那养在花盆许多日子却依旧枯蔫的花茎感兴趣。
“皞皞,等冬日落雪,它真的会开的,对吧?”
尉迟皞一愣,抿着嘴,不敢说话。好在不管尉迟皞知不知道、开不开口,阿嬗的话总能自顾自地接下去。
“扶奂找了这花这么久,要是不开,可怎么办啊?”
尉迟皞垂了垂头,没有接话。可很快,他又忍不住看向阿嬗,他真的没有办法,将视线从阿嬗的身上挪开。
“皞皞,我想扶奂了。”
阿嬗的视线落在了尉迟皞的身上,阿嬗的手落在了尉迟皞的皮毛上,可阿嬗说出的每一句,都还是离不开扶奂。
尉迟皞觉得失落,觉得难过,觉得喘不过气。
“你怎么啦,是身子有哪里不适吗?”
啊啊,那只狐,它对阿嬗,也是一样的……
可阿嬗心里,似乎是扶奂的分量更重些。就像是那半掩着的沉重大门,是阿嬗在等扶奂回家。
“上神大人,您有思念的人吗?”
姜午长着一种花,花开时只有一团子雪白,花瓣随风可散四处。
扶奂说,这是相思花,只要心意够甚,哪怕是天涯两方,花瓣也会飘到对方的手中。
可扶奂又说,这只是某位跑去雪山里住下的上神,杜撰的罢了。
与无奚部落的尤族长走在一起的扶奂看着一望无际的群海,迟钝地擡起手,接到了如雪花般的花瓣。太过轻小的花瓣还没有在他的掌心停留稳当,仅仅只是触上的那一瞬,便真的如雪花一般消融了。
“嗯,有。”
神的情绪是一汪深潭,偶或微风涟漪,却搅动不了深处;神的感情是迟钝的,到了深处才惊觉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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