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2/2)
他是存了私心。
当时只告诉温鹤岭,便是逼得他自己说出真相。
也是为了腾出时间另找一只灵兽,好让她在得知真相时,也能及时得到一个宽慰,以免太过难过。
但已经没必要解释了。
他从她的言行中觉察到疏离,且没法忍受。
眼下他不欲解释,只想拉回那距离。
于是他往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死死地包裹住。
这把剑她时常横背在腰后,剑身并不长。
桑褚玉一怔,擡眸。
两人视线相对,他掌着她的手,又往前一步。
剑钝,却是被他一寸一寸硬生生刺进体内。
一点血花在剑尖绽开,他浑然不顾,只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刺啦——”妖火烧灼起皮肉。
与他的手一样,那双紧缩的浅色瞳仁也在微颤。
但并非因为疼痛,而是高涨到极致的情绪使然。
“褚玉,你不能这样,他就是个——”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衡云子僵硬移过视线,看见温鹤岭的面庞出现在门后。
因着灵力恢复些许,他又吃了抑形药,妖貌已消失不见。
桑褚玉也听见了声音。
她正要偏过头看,温鹤岭就已经走到身旁了。
他走得很慢,明灭灯火映出那张苍白的脸,看起来正备受折磨。
“师父。”温鹤岭稍顿,又看向身旁人,语气淡淡,又透出股身心大损的虚弱,“论理不当顶撞师长,但你若信他,尽可一试。”
“试什么?”衡云子往后退了步,神情如常地拔出那剑,只不过声音发颤,唇角也溢出一点血,“之前不说,如今又摆出副虚伪作派——褚玉,他还在弄虚作假,你仍要信他?”
不过迟疑片刻,桑褚玉就将左手探向了温鹤岭的腹前。
她确然有些忐忑,可也向来不是因忐忑就踌躇不前的性子。
只是略微紧绷的神情,在探清他腹中气海情况的刹那,陡然缓和许多。
她眼眸微睁,手中剑掉落在地,同时偏过身去,另一只手也贴在了他的腹前。
钝剑落地,砸出清脆声响。
衡云子登时意识到不对,还未开口,就看见桑褚玉往前一步。
“是胎兔。”她再三调整着妖气,仔仔细细探查着气海的情况,“两只,我摸到了。”
原本待在他气海中的妖火已分成两簇,与他的灵力相融,勾勒出两团轮廓模糊的幼兔。
她甚而能用妖气探到那幼兔的耳朵。
很小的两团。
脆弱又安静。
方才的那点失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小心翼翼地用妖气探查着胎兔的状况。
但不过几息,她就明显感觉到那两个小团子长大许多。
不是。
等会儿。
这生长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吧。
适才听她说出“胎兔”二字时,衡云子便一动不动了。
胎?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认定这是温鹤岭弄出的虚假把戏,正要质问,可刚往前一步,他就想到了什么。
视线陡然落在桑褚玉侧颈的浅浅咬痕上,他倏然明了。
“是你?”
他看向温鹤岭,光线暗淡,充血的眼白与浅色瞳仁混作一团,难得辨明,一时间竟如鬼魅。
他扯开嘴角,不久前才压下的怒火再度翻涌而上,且更为猛烈。
“贱种,我倒低看了你。”
衡云子眼梢微弯,挑起笑。
手腕稍动,那根被他握在手中的柳条就化作了一把银白长剑。
他周身暴涨起骇人的灵力,须臾就冲破了房屋周围的禁制。灵力如浪潮般向四周用去,如刀如剑,将这宅中的树木尽数折毁,掀飞的瓦也不计其数。
桑褚玉压下那点欣悦,回身的同时将温鹤岭护在了身后。
“你做什么?”她问,手指一动,掉落在地的剑就回到了她手中,卷裹起赤金妖火。
“阿玉,你这是做什么?无需对我动剑。”面对她时,衡云子还保持着平日的笑模样,语气也轻快,仿佛在谈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你也看见了,他甚而弱到要藏在这儿,由你护着,才能勉强保全一条性命。你若想养什么兔子,还是换个人为好。我也喜欢,将那两只胎兔剖出来,放在此处,好么?”
说话间,他的左手压在了自己的腹前。
桑褚玉微拧起眉。
这人又开始发疯了。
她反掌推了下身后的人,道:“你先进去。”
温鹤岭却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语气也平和:“师尊的怒火是冲我而来,理应由我来承担。”
话落,他往前一步,在她身旁站定。
见状,衡云子呵出声轻笑。
随后便是不受控的大笑,只是那双充血的眼眸始终死盯着温鹤岭,仿要将他碎尸万段。
笑声渐止,他横举着剑,左掌托着剑尖一端。
外涌的灵力瞬间暴涨,他笑着问:“你当我不敢杀你?我——”
一句话戛然而止。
只听得一声“簌簌——”响动,一支箭矢从夜色中破空而来。
余光瞥见箭矢,桑褚玉下意识擡手掐诀。
只是那箭速度奇快,她到底晚了步,妖诀还未成形,箭矢就已穿透了衡云子的面颊。
往常他笑时,双唇偏上的部位会有两点不明显的浅浅小涡。
而此时那破空的箭从右至左,将他的双颊刺了个对穿,恰好刺在那两处小涡上,仿佛生来便该钉死在那处。
一箭将衡云子的灵力轰然打散。
他也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身前的桑褚玉。
他意欲靠近她,可浑身都僵硬难动,眼眸间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下去。
他迟缓地眨了下眼,似要陷入昏厥。
但在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瞬,他望着桑褚玉,缓慢而艰涩地挤出模糊到不成形的几个字。
“阿,玉……”鲜血从双颊的血洞,从胸前的剑伤处缓缓淌下。他渐阖了眼,喃喃,“我也,有些……怕疼的。”
最后一字轻到几不可闻。
下一瞬,他合上眼,保持着双手横握着剑的姿势,僵硬而毫无声息地站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