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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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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在知道被母亲杀死的父亲的真面目前,冯岚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在他看来,女生有女生的漂亮,男生也有男生的英俊,他平等地欣赏每一个性别,或许更青睐男性,那也是因为作为兄弟、朋友,同性之间更聊得来,玩得开。

直到江湾死了,江湾的秘密也被揭露出来。

冯岚开始想,自己其实是跟江湾一样的人,他很害怕,日后和异性在一起的话,他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男人,重演家庭悲剧。

到最后,冯岚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天生的,还是因为惧怕伤害而走上了这条路。正如他写下又丢掉的纸条,“做个异性恋”,但还是算了吧。

不要去赌那个伤害别人的可能,他自己的一切,不该拉一个无辜的人作陪,这是他从父母血淋淋的婚姻中学到的,无比重要的一件事情。

但是现在。

冯婉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她并非是被蒙骗进入与江湾的婚姻,而是完全知情,仍愿意与江湾结婚。甚至是她主动,才有了冯岚。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冯婉怔怔看着窗外,回想自己写的那封信,回想自己和江湾的故事。

那时她刚到结婚年龄,接受了家里的相亲安排,第三次相亲时遇到了江湾。江湾非常坦诚,告知她自己喜欢男人,还对她道歉。

“我家里无法接受,但我也不打算结婚,麻烦你跑这一趟。”

冯婉觉得江湾很坦诚,也很有担当,她那顿饭和江湾相谈甚欢,回家后又见了两个相亲对象,比来比去,还是觉得江湾最好。

冯婉就去找江湾,问他:“你家里还是不接受你喜欢男人吗?”

江湾苦笑。

冯婉道:“要不要和我结婚?我觉得你很好。”

江湾很惊讶。他明白地告诉冯婉,自己对女人完全不行,冯婉并不在意,甚至还劝说他。

“我也是被家里催着结婚,他们的思想太老旧,觉得一个女人一定要有一段婚姻,而且一定要趁着年轻嫁了,不然就会贬值。我们结婚可以各取所需,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其实不论那个年代还是现在,冯婉的取舍在外人看来还是吃亏的,甚至糊涂的。但冯婉不在乎,她对江湾很有好感,觉得就算没有感情,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也够了——婚姻吗,形式而已,在家里的催逼下,冯婉觉得这更像是找个合适的搭伙过日子。如果有感情,那固然很好,如果没感情,相敬如宾也非常不错。

冯婉甚至认为——当时的主流也同样这样认为,喜欢同性是一种病,也许江湾和自己相处久了,慢慢就会好。

江湾没有立刻回复,又过了一阵子,被催逼到实在不行,才联系冯婉,郑重道:“冯婉女士,请你和我结婚。我们不要有事实婚姻,你想离婚改嫁随时都可以,到时,尽管把问题推到我的头上。”

两个人就这样去领了证。

江湾儒雅温和,会做家务也会做饭,跟冯婉做什么都有商有量。两人各有各的小生意,江湾一开始开了书店,可能是位置选的不好,入不敷出,后来卖了书店在学校附近开报刊亭,生意顿时好起来,是家里的主要进项。冯婉起先是去广场摆小摊,卖奶茶,攒了些本钱后,就在报刊亭附近开了奶茶店。

他们是别人嘴里的模范夫妻,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孩子。

这时,经年累月的相处已经让冯婉明白,江湾这种情况不是什么病,她也欣然接受,保持着平和的生活状况,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和你爸爸相处,不像夫妻,更像朋友。这样的婚姻也很难得,渐渐的,我就放弃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但江湾的父母不满意,他们不接受江湾的取向,很大程度是因为那样无法传承香火,但江湾和女人结婚也不生孩子,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他们怀疑过冯婉有问题,拐弯抹角让冯婉去医院检查,看过结果,又让江湾去检查,确认两个人都没问题,总算猜到是江湾对女人不行。

江湾的父母去求神拜佛,最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些不正经的药,偷偷放进江湾和冯婉的饭菜中,然后等他二人回屋,把门堵死了。

两人本是分房睡,只在父母来时勉强同床,就让江湾父母得了逞。

江湾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怕自己对冯婉做出什么,央冯婉绑住自己,没想冯婉先烧红了眼,按住了江湾。

冯婉甚至还记得自己怎样安抚江湾,怎样擦掉江湾的眼泪,和他说“别怕”。江湾也渐渐没了理智,次日清醒时红着眼眶,羞愧难当,难得发火,把他爸妈撵出了门。

但只那一次,就有了冯岚。

拿到验孕单那天,冯婉相当纠结,他们原本都做好了准备,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但现在一个小生命就这样到了冯婉腹中。

冯婉犹疑道:“要不……我去打了。”

江湾不同意。

“那样对身体不好,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

江湾说到做到。他与冯婉越发像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江湾父母为此得意非常,说是他们治好了江湾。江湾没有说什么,计划之外的孩子更新了这个家庭的氛围和模式,可能是血脉天性模糊了江湾,让他和冯婉都以为他们拥有的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但幸福美满只是这个家庭的幻梦,在冯岚初三那年,江湾偶遇了自己的前男友汪海,一个江湾原本想共度一生的男人。

汪海仍是单身,他不知道江湾与冯婉之间的故事,得知江湾结婚生子非常愤慨,指责他蒙骗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这正是江湾内心深处一直认为的,无论冯婉多不在乎,事实婚姻发生的那一天起,江湾就认定自己违背了诺言,背弃了良心。此时被汪海点出来,更让江湾无地自容。

当天回家后,江湾提出离婚,他净身出户。

冯婉不理解,更不同意,问江湾为什么。

江湾开始哭诉,说他的痛苦,来自婚姻,来自孩子。他怕冯岚会和自己一样不被世俗所容,又怕自己的恐惧给冯岚错误的教育。他不停地说他一开始就不该结婚,不停地道歉,说自己愧对冯婉,到最后,江湾试图抢冯婉手中没来得及放下的切菜刀。

冯婉很是惊惧。温和美好的生活表象让她忽视了江湾的内心挣扎,此时江湾的每句话都激发她的愧疚,她一直认为那天晚上其实是她的错误。

恍惚间,刀被江湾抢走了,冯婉去抢回来,之后不知怎么,江湾就流血了。

血越流越多,江湾逐渐失神。他空茫的眼睛落在冯婉的脸上,手艰难地动了一下,像是要给冯婉擦眼泪。

但他已经做不到这样简单的动作了。

生命的最后,江湾只是说:“锅里的排骨,让……小岚……多吃两块。他爱吃。”

那锅排骨冯岚没有吃到。

他当天就被姥姥带走了,之后再回那个家,家里的一切都被爷爷奶奶收拾过,能拿走的都没给他剩下,他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和姥姥说算了,有什么也不要了。

那天的带鱼也没吃到。

冯岚心里百味陈杂,细品,不是苦就是酸涩。

冯婉的信很简洁,主要两点,一个是江湾没有骗婚,一个是她和江湾都爱冯岚,希望冯岚好。

但冯岚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压抑和痛苦都不是假的,比起读到那些正向直接的信息,冯岚更先领悟到的,是原来他的父母没有期待过他。

他不是一个人,是一缕香火,一味药。但没能如爷奶所愿“治愈”这个家庭,甚至促成了它的破碎,让它血淋淋地消失在一个普通的午后。

明明是阳光那么好的一天。

冯岚带着哭腔,很轻地催问邱遇:“同意不同意?”

“我巴不得。”邱遇说,“但你先冷静点。”

冯岚道:“我挺冷静的。”

甚至心都有点冷了。

邱遇明白,冯岚这么久以来的自我苛责,不外乎是觉得愧对母亲,但他的愧疚在事实面前似乎变成了一个笑话,这加剧冯岚的痛苦,甚至让冯岚觉得难堪。

整个故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冯岚。

邱遇拿过信纸,轻声细语道:“旁的都别管,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我记得我妈妈的温柔,所以她对我的爱一定不是假的。”

冯岚没反应。

邱遇做阅读理解一样给冯岚分析:“你看,你妈妈在信里,把你第一次胎动,第一次说话,长牙后喝奶不咬人这种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再看你爸,你爸……他那什么之前,别的都没说,只惦记让你多吃两块排骨。宝贝儿,或许你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个意外,但他们爱你,这一点绝不作假。”

冯岚一眨眼,一滴泪就滚下来。

他像是要最后抓住什么般,很轻地唤:“邱遇。”

“我在。”

邱遇把手放在冯岚腿上,哄小孩似的轻拍着。

“没事啊,我在。”

冯岚最后的防线就在这样温柔的声音里一溃千里。他偏过头,紧紧抱住邱遇,从无声的哭泣,到最后完全收不住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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