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 第 130 章(1/2)
130第130章
◎政治是肮脏的。◎
前世番外5-姜贞
姜贞有些好笑。
赵修文还是辜负了相豫章对他的寄以厚望。
他太心软,也太重情。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怎会问自己的竞争对手如此可笑的问题?
赵修文始终是赵修文,做守成之君有余,但若做开拓之主,便显得有些幼稚。
——再精准一点,是他少了相豫章的狠辣,在面对亲情与权力的选择中,他始终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这大概就是聪明的普通人与野心家之间最大的差距。
若不能将权力视为第一重要的东西,又怎能在面对抉择时毫不犹疑摒弃自己手中掌握的一切,去换取掌权天下的畅快?
当然,以上的推测极有可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被相豫章耳提面命养大的人,又怎会是一个心无杂念的普通人?
或许他的伪装远比她想象中的好,骗过了她与相豫章,让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觉得他们的小侄儿单纯善良,仁厚温厚,是个值得托付百年大事的仁君明主。
所以为着这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不可能让赵修文走到那个位置。
她的子子孙孙会因为她是母亲祖母曾祖母而祭祀她,那么侄儿呢?世间焉有祭祀婶娘的侄儿?更别提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儿?
九死一生的战乱与刀不见血便杀人的政治斗争教会她最大的道理,是不要兵行险招,更不要在自己有能力逆风翻盘时给对方机会。
军事家讲究一击必杀,政治家要对对手赶尽杀绝。
很不凑巧的是,她既是军事家,又是政治家,所以当赵修文被相豫章推到她的对立面时,这个被她教养着长大的男人,他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死路一条。
她从不吝啬自己对即将死亡之人的善意。
“修文,起来。”
姜贞俯身,扶着赵修文手腕,想将他从地上搀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跪她做什么?
在他年少之际,她尚不曾让他动不动便跪自己,又怎会在他长大之后,让他单膝跪地?
但她没有拉起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她在战场上受了太多的伤,身子骨已不似年轻时强健,再把话说残忍一点,是她现在早已不再年轻,相豫章已步入中年,而她也三十好几,曾经的青丝三千有了白色的痕迹,曾经的单手持剑闯天下的武功过人也只剩下在太医院的嘱咐下细细将养身体。
——现在的她,已不是曾经伸伸手便能将赵修文拎起来的姜二娘。
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姜二娘已褪去所有的青涩与莽撞,成为现在尊贵无匹的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鲜少亲自动手去做一件事。
若这件事做不成,那便更不必去勉强。
姜贞敛袖收手,锐利眉眼轻轻挑着,斜睥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活到这般年岁,哪怕性格不豁达,也会被世事的无常磨成豁达。
——更别提她原本便通透,从不做勉强自己更勉强别人的事情。
“你若想跪,那便跪着吧。”
姜贞略整衣袖,声音懒懒,“左右我是你婶娘,担得起你的大礼。”
赵修文身体微微一僵。
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姜贞的眼睛。
姜贞轻轻一笑,不置可否,“怎么?后悔了?”
“若是后悔了,便站起来。”
“如今的你是陛下寄予厚望的亲王,身份贵重,品格端方,岂能动辄对我行如此大礼?”
姜贞揶揄笑道,“若叫旁人瞧见了,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她的口吻仍如往常一样,打趣儿着说着话,仿佛她还是视赵修文如亲子的好婶娘,可声音落在赵修文耳际,却让男人慢慢垂了眼。
与相豫章有几分相似却毫无相豫章的凌厉威严的眉一点一点塌下来,眼眸中的期待与哀伤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模样,像是点点星光终究点不亮漆黑如墨的夜,只能任由黑暗吞噬一切似的,男人眼底只剩墨染的乌团,再瞧不见其他颜色。
“身份?”
赵修文的声音很低,“是,若以身份论,侄儿的确是叔父最为看重的亲王。”
“可侄儿,又何曾在意过这些?”
他摇头轻笑,声音里满是苦涩。
姜贞笑着睥着他。
他太年轻,也太感情用事。
他与他的叔父从来不同,他不曾经历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不知道政治斗争并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手里的一切东西都得来的太容易,也太理所当然。
他是相豫章唯一侄子的身份,便能让他在朝堂之上青云而上,甚至登上旁人可望不可及的位置。
他经历过战乱,可他大多数时间在战争的大后方征集粮草与治理民生。
那些尸山火海的战场离他太远,以至于他至今不明白,有些东西,需要拿命去换。
所以他可以保留着一颗清白的良心,在这一刻将自己的良心的洁白无瑕剖给她来看。
多么可贵的一种品质。
只可惜,政治是肮脏的,对人不设防的初心不改,往往会成为那人插向自己心口的一把利剑。
姜贞眼底笑意更深。
“那么,你在意的是什么?”
姜贞笑着问赵修文。
这句话如同魔咒,让低垂着眼眸的男人顷刻间擡了头,墨色的眸子聚起光,灼灼对上姜贞眼眸。
他清楚看到她眼底的直白与温情。
一如多年前,她将他从人伢子那里领回来,温暖的掌心抚摸着他的发,漂亮的凤目看着他的眼,然后对他道,“修文,莫怕,你祖母不养你,婶娘养你。”
“婶娘虽家道中落,不似从前富贵,但养你一个孩子,倒还绰绰有余。”
“走吧,跟婶娘回家,婶娘养你。”
年轻的女郎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将他带回家。
自此之后,她的家便是他的家,她去哪,他便跟到哪。
无论是生死一线间的战场,还是杀人不见血的朝堂,他一直跟着她,而她,也一直养着他。
直到他被叔父推到她的对立面,直到文臣武将上书他为皇太子,直到他们因为争权夺利而几乎撕破脸,她依旧没有对他恶语相向。
她待他,一如从前。
哪怕他们已走到对面,但当她看向他时,眼底仍是一片柔软。
没由来的,赵修文睫毛轻轻颤了颤。
细微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
跪在锦毯上的膝盖在地毯上移动,移动到他伸伸手便能抓住姜贞的衣袖。
姜贞眼波微转,垂眸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腹微微泛着白。
那是用力攥着一件东西才会有的反应,似是要将注定要在掌中流逝的飞沙紧紧攥在掌心。
姜贞笑了起来。
——赵修文的举动,不合时宜。
迫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赵修文心如鼓擂,指尖捏得泛白,才鼓起勇气去说话,“婶娘,您可曾知道——”
“我知道。”
姜贞含笑打断赵修文的话。
赵修文瞳孔微微收缩,薄薄唇角有一瞬的哆嗦,“您......您知道?!”
“修文,你太年轻。”
姜贞眉梢微微一挑。
因为年轻,所以藏不住心事。
那些拼命隐藏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思,让人想忽视都难。
赵修文面上一白,抓着姜贞衣袖的手指瞬间松开。
原来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思,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洞若观火。
小丑是什么?
小丑就是现在的他。
“对、对不起!”
赵修文声音结巴,再不敢看姜贞眼眸。
姜贞面带微笑。
伸出手,揉了揉男人梳得一丝不茍的发。
人如其发,发一丝不茍,人也是端正温雅,然而讽刺的是,最端方守礼的君子最离经叛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赵修文的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倒有几分像相豫章。
这大概是他们叔侄俩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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