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第2章
子夜过半,清风起,引得月浮星动,琼花溢香。
雕花楠木大床垂落着的金丝鲛绡纱帐轻轻晃悠,遮掩住了内里正在熟睡的黎纤。
——傻东西,得了几块糕点便愿意跟人回来,竟是半点也不迟疑反抗。
江逾白坐在桌旁,修长劲实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黄花梨木桌面,指骨泛白,似要戳穿一个洞。
他抓起手边的书翻来翻去,最后将眸光停留在扉页。
松烟水墨,樟木青纸,纵然历经万年光阴,仍渗出清冽气,袅袅着沁人心脾。
纸面画了只鱼,圆圆滚滚,长着小巧翅膀、正在吐水泡。
“真圆,尺规都画不出。”
江逾白伸指,戳了下鱼脑袋瓜,不自觉勾起唇角。
归元山的前任老掌门名叫岑隐,是个总喜欢笑眯眯的老头。
年轻时,独自游荡天涯,蛮荒抡刀杀凶兽,雪域提剑御魔修。
是个英雄。
老了后,独自逛花楼赌坊,偶尔听曲打牌九,偶尔去街头巷尾,跟小孩子斗蟋蟀。
像个奇葩。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夜晚,山风温软,裹着棠梨香。
岑隐打完牌归山,偷摸地把小外孙江逾白叫到房内。
古稀年的老者笑着撑起双臂,将小外孙抱入怀里,从枕边摸出泛黄的纸薄,郑重地递给了小外孙。
蓝皮册封上撰有四个字,均为形状怪异的符号。
小逾白猜测道:“上古字体?”
岑隐道:“对,确实是上古秘书,猜猜关于什么的?”
小逾白道,“不是剑术就是刀法,或者藏宝图。”
岑隐摇头,“是养鱼秘籍。”
小逾白蹙蹙眉:“山中缺钱吗,要开拓农林牧渔产业了?”
岑隐愣了下,随即解释道:“这书是只传授于你的饲鱼秘籍。”
他放缓语气,一字一句,“鱼嘛,来自上古洪荒。”
原来,上古末期,机缘巧合下,岑家先祖偶遇真仙,被赐了缕仙气,开始苦心研习仙术道法。
有所成就后,遂于某荒地开山立派于,取名归元剑宗
意为斗转星移,万物归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一日仙君寻上门来,言曰自己即将远行,欲把家中灵宠托于先祖。
因真仙有恩于岑家,先祖自然应之。
灵宠是只鱼,天生地养,长在折吾河水。
仙君对其甚为疼爱,特绘一本饲鱼手劄交付于岑氏先祖。
然,此鱼有人之灵,主人走后便偷偷顺着池塘潜回了折吾河,沉之河底,多年不出。
白云苍狗,桑田碧海,如今,折吾小河已成了片汪洋,寻之更是加上加难。
“我要练的剑谱从这里排到山脚,您当我是渔夫吗?居然要我去捞条鱼。”
江逾白道,“怎么不叫我娘养?”
岑隐叹道,“你娘嫉妖魔如仇,哪里会顾念恩情,怕是会直接把那鱼关进笼子,每日喂些饭食便罢了。”
接着,老掌门补充道,“鱼妖沉睡万年,可能到你寿终正寝也不会苏醒,也可能明日便上门找你。”
“万事皆有可能。”
江逾白垂眸沉思,在慢慢接受自己未来可能要饲养一只鱼妖的事实。
少年人眼眸深邃,如寒星落平湖,搅起春水荡漾。
良久,他终是点了头,收下手劄,接受了真仙的‘馈赠’。
岑隐擡手拍了拍他发顶,促狭笑道,“如此,外公心愿已了,可安心远行。”
次日,天破晓时,随着蝉鸣鹤唳,丧钟声也沉沉荡彻山间。
老掌门殁了。
岑隐出殡那日,漫山缟素,天地大白。
金丝楠木棺椁入殓,徒弟徒孙跪满堂,哀嚎声声不止。
唯独小逾白木着脸一声不吭,半颗泪珠也没落。
因为他知道,棺椁中只有几块石头,而吊儿郎当的老外公只是去远行了。
“我好饿。”
有人在开口讲话,软调子,带着些南境古时的旧口音。
一张俏脸陡然放大,把江逾白从纷扰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黎纤睁着湿漉漉的眼,离他好近,纤长的睫快要刮他脸。
江逾白打量他,发现他光着脚。
“怎么不穿鞋?”
黎纤不答只道,“饿。”
饿醒了,饿得急了,顾不上穿鞋子。
“等着,我去山脚食肆给你带些吃的。”
归元历任掌门都没讲究,山中也无入夜不食的规矩,但饭堂的厨娘伙夫均是俗世凡者,待酉时过后,便关门落锁,各回各家。
唯主峰山脚有家食肆,十二时辰不打烊,售卖花生菱角松糖,偶尔还送加碎冰的甜水汤。
临走前,江逾白又对小鱼交代道,“如今天未亮,你在房中动静轻些,莫要惹出麻烦。”
随后又问道,“听得懂我的话吗?”
黎纤神色迷茫、懵懂地看他,好半晌才道,“嗯,懂的。”
——原来是在反应、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江逾白想,看来以后说话要慢些,不然这呆兮兮的鱼听不懂。
雕花门应声而开,江逾白正欲踏出门槛,却被人拽住了。
黎纤用手指尖尖扯着他小片衣角,“可以带我吗?”
他眼巴巴地祈求,“我想跟着你。”
夜阑更深东风起。
天边流云飞转,地上残花翻涌,片片碎花借势清风晃进屋内。
落在了黎纤头顶的一撮呆毛上,显得他滑稽可爱。
江逾白笑了下,点头答应,任由他跟着。
两人一路走到,鱼的手指尖尖都没有离开他衣角。
他不放下,他也当没看见。
山脚卖货的是个小丫头,叫凉凉。
粉白烟云蝴蝶裙,如瀑如绸的乌发垂于腰间,发梢还挂着几滴水珠,显然是沐浴完。
打老远看见江逾白过来,把手里画本子一撂,大咧咧招呼‘哥’。
江逾白进门挑吃的,黎纤规矩地站在门口,宛若被罚站的小学子。
小丫头扬起脑袋瓜,暗戳戳把两个人扫视一番。
她蹦跶着,到江逾白跟前,“哥下山除邪祟前,不是承诺给大家带稻香斋小点心吗?”
“点心呐?点心呐?”
她素手指黎纤,“他是你带回来的小点心吗?”
“不准胡说八道。”江逾白教训她,“少看话本多读书。”
“没胡说啊。”丫头小声狡辩,“他长得白白软软,像块糯米糍粑糕。”
语毕,她跑到黎纤面前,“你好啊,我叫凉凉,江逾白是我哥哥。”
丫头大名‘江逾凉’,是归元掌门岑书妍在北域除邪时捡来的孩子。
虽然是捡来的,但与归元一众长老师兄弟相处得极好。
已经快乐健康地长到十二岁,正是爱吃零嘴看话本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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