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2/2）

这边的彩色蘑菇顶的是幼儿园，近些年的孩子减少，大小班都合并了；

淡绿色的一个个小房子是养老院，很多不愿意去联盟生活的老人选择在这里终老。

公交车的行驶速度不算快，所以乘坐的人也不是很多，顾良平时很少说话，但这一趟下来，他说了很多。

帝国仍然存在，帝国的民众也依然存在。

当年逃出去的帝国王室或者雄心勃勃还有复辟的计划，可是三百年过去了，王室已经名存实亡。

经历过了几次联盟清扫和幽灵进犯，经历了几次权力的更叠，等到顾良的太爷爷带着帝国的人找到这片可以安居的地方时，这位老爷子真正认识到了帝国体制从根本上的问题，彻底放下先辈的复辟思想，将王室仅剩的财富拿出来，打造了这么一个地下城。

地下城的存在让帝国的民众结束奔波，得以休养生息，而王室的目的从复辟帝国，变成了倾尽余力将民众送进联盟，成为联盟的公民。

和进来时乘坐的快速飞梭不同，公交车开到了地下城边缘停下来的时候，模拟的恒星光芒已经西斜，从地下城核心的城堡到城市的最边缘，他们走了一个白天。

“已到终点站，请所有的乘客下车，返回中心城堡的车将在一个小时后启动。”

秦正然和顾良下了车，他看向城外那远处的一点，那就是送他来的传送梯的位置，而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一圈围墙，上面有着一幅幅彩绘的壁画。

秦正然来的时候心神不定，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恒星的光芒斜斜地射在上面，像打了聚光灯一样，让壁画的内容一览无余。

“这是……”

“这是帝国从诞生，到如今名存实亡的过程，”顾良站在他的旁边，看着那些壁画，“一直到太爷爷那一代，他们才认清不论任何政体，依靠的都是民众的支持，当年他们靠着爱戴将乔林推向国王的位置，后来发动政变，也是因为人民不堪重负，所以柳家才能一呼百应。”

秦正然看着那些壁画，上面画着的那个青年，他头戴王冠，或许是因为王室逃离的时候过于仓促，青年的面容并不是很清楚，但就算是这样模糊的画面，也能窥见往昔的意气风发。

这就是帝国初代国王，乔家和林家的独子，那位人类历史上第一个S级精神力、保护了原本驱逐他们的主舰舰队上的人类同胞。

壁画上，乔林一人站在万千幽灵和人类之间，他面向庞大的幽灵群体，圣光一样的光芒从他身体里泛出。

顾良也看着这幅画，说道：“其实，这时候乔林用的方法是精神力自爆。”

秦正然一怔：“精神力自爆？”

他记得联盟的历史课本上写的是乔林精神力使用过度，濒临自爆，但后来被救了回来治疗好了呀。

“对，”顾良说道，“这场惨胜的背后，是他再也无法使用精神力的结果，S级精神力是人类的救世主，救世主只用了一次就废了，那下一次会怎样？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好不容易重新团结起来的人类同胞，好不容易找到新的家园，准备塌下心来迎接新生活的所有人，怎么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顾良伸手触摸着那颜色有些发旧的壁画，缓缓说道：“你应该在联盟的历史课上学过，当年乔家和林家在人类舰队上制造暴动的原因之一，是第一名人类精神力者亚当的去世导致人类陷入了恐慌，总指挥舰上下达了高压政策，开启随机诱导先例，不成熟的诱导技术导致人类寿命骤减，人类舰队怨声载道，乔家和林家才开始试图夺权，最后夺权失败，被赶出了舰队。”

秦正然点头，这是联盟每个学生义务教育阶段都会学到的。

“其实并不止这样，”顾良侧头看向他，“全员随机诱导只是当年的政策之一，它还有一系列配套政策，就是那些抽签并未抽到诱导签的人，育龄男女，不论他们认不认识，有没有爱人，都必须和做过身体检查后认定为适宜生育的对方结合，只为能生下合适的孩子，而所谓合适的孩子，就是当时科学舰认定的，最易诱导出精神力基因的组合。”

模拟恒星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秦正然手脚冰凉，他艰难地说道：“可……那些人，他们的人权……”

“在族群存在都艰难的情况下，个体是没有权力的，”顾良的声音平静且冰冷，“那时候的人不是人，每个人都是族群的一个组成单位，而这个族群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抽签出更多的‘亚当’。”

基因的天命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写，但人类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断地“抽签”，个体不够，那就制造个体，这时候的族群已经容不下个体意识了。

但人终究也是个体。

最后压不住的个体意识爆发，人类分裂。

经历过这种事后，再来看乔、林两家隐瞒乔林失去精神力这件事，便不那么难理解了。

第一个人类精神力者亚当的出现给人类带来了希望，亚当的离去让人类重新又陷入黑暗的绝望。

活下去的信心并不是那么好培养，经历过这种波折的人类再也经不起折腾——如果新的家园势必还要失去，如果新的光明只是昙花一现，那么努力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出于对人类未来的担忧和恐慌，又或许是夹杂了那么一些私心，乔林成为普通人这件事被瞒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