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2)
薛宗耀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往后的日子里,叶青阑当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他一如既往地恭敬疏离。
薛宗耀心碎地想,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未免也太过绝情了吧!
一日,罗副官外出采买,给薛宗耀带回来两个新闻——其实已不算什么新闻,一是薛靖淮在热河之战中差点被谢至柔打死,二是江欲行联合工部局警务处,抓到了那日青园行刺的刺客。
听说老薛家的根儿差点让谢至柔掐了,薛宗耀差点没当场气昏:“不争气的东西,我让他去防着日本人乱来,他怎么跟谢至柔打起来了?”
罗副官说了来龙去脉,薛宗耀仍恨铁不成钢:“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依我对谢至柔的了解,他要是不先动手,谢至柔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他。”不想了,气死爹不偿命,人没事就好,话锋一转,“那刺客怎么回事,审出什么了?”
罗副官面色凝重:“江欲行买通了工部局的人,把刺客带回军营里亲自审问,审了三天才招,幕后指使是……”
卡在这里,罗副官不敢往下说。
“谁?”
“徐公……”
薛宗耀沉着脸,没说话,罗副官替他叫屈:“军座,您对他一向忠心耿耿,没想到他这么狠毒,竟要置您于死地。”
但薛宗耀似乎很快就看开了,淡然道:“时移势易,一切都会变,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山里的日子好过,但薛宗耀过不下去了。
眼下时局不靖,谢至柔占了热河,薛靖淮挨了痛打,听说蔡淳回到湖南便接管了段峻峣的湘军,不出所料地搞起了自治,逐渐向广东靠拢。日本虽然没在和谈上占到便宜,但以护路之名驻扎在南满和胶济地区的军队,始终像扎在中华大地的一根刺……这纷乱的世道,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对于老徐当初指使外交部与日本签的一系列军事密约,薛宗耀是排斥的,这一点他与蔡淳所见略同,日本人包藏祸心,那些源源不断的贷款和军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鸦片,用以控制北京政府和军队为他们所用。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要养兵,没钱怎么行?花日本人的钱,总比向穷苦百姓摊派强。但是,薛宗耀想,真到了要拿主权来交换的那天,甭管他的军队花过日本人多少银子,他可是要第一个翻脸不认人的。
总而言之,国家分裂,内忧外患,躲在这山沟里固然悠闲自在,还是不如躲进租界做寓公,而老薛春秋鼎盛,做寓公终究还是太早了。
打定主意,薛宗耀对叶青阑一顿软磨硬泡,说服他跟自己回了天津。但叶青阑偏不愿做笼中的金丝雀,在天津逗留了两日,便执意回到北京,重新挂起水牌唱戏。薛宗耀又气又悔,心说早知一出来就要搞事业,还不如让他在那山沟里呆着呢,多派几个人手伺候着就是,那多让人省心!
叶青阑突然回到春秋社,还全须全尾的,邢玉春自然是喜出望外,更让人惊喜的是,功夫竟然半点没有荒废,上台一亮相,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叶老板。
不过流言蜚语就难听了些。
坊间流传,叶青阑此前突然销声匿迹,是做了薛督军的禁脔,如今不过因为薛督军已死,无所依傍,只好复出登台卖唱,台上再光鲜又如何,不过是条以色侍人的丧家之犬罢了,云云。恶毒的谣言,多来自被抢了票房的同行,叶青阑问心无愧,只做耳旁风。
可这流言的小风,偏偏吹进了薛靖淮的耳朵。
一日,薛靖淮正在商府花园里蔫头耷脑地听叶青阑的唱片,两个丫鬟在他背后说悄悄话,只隐约听到叶青阑的名字,他立刻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把身边嗑瓜子的傅聿阁吓了一跳:“哥你轻点,伤口不疼啦?”
薛靖淮来了精神,擡手把人招过来,要问个明白,丫鬟们压根不怕他,对着他叽叽喳喳八卦一通最近的花边新闻,把他听得两眼放光,着了魔似的念叨:“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丫鬟们见他这副痴相,彼此交换了眼神,笑嘻嘻地走了。傅聿阁长了点年纪,也长了点心眼,问:“哥,叶老板回来,跟你爹有没有关系呢?”
“一定有关系……你去告诉雪楼,明天请你们去东山戏楼,给叶老板捧场!”
有人请听戏是好事,可傅聿阁高兴不起来——雪楼现在全心全意和那个书呆子混在一起,哪有闲工夫陪他们逛戏园子?
文明戏因为程沅风受伤没能正常上演,但台上夫妻做不成,不妨碍俩人台下越走越近。程沅风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痕,成了他独一无二的筹码,商隐本来就对他颇有好感,加上这一出轻生酬知己的好戏,程沅风在他心中的地位,简直有了些不可撼动的意思。
运动风潮过去,学校复课,商隐继续回校上学,程沅风没课的时候便来找他,邀他看电影,逛公园。
随着深入了解,程沅风发现,商隐除了漂亮,竟还有许多别的优点:善良,聪明,纯洁,几乎没有少爷脾气,唯一可惜的是迟迟不开窍,从来只拿他当兄弟,半点儿体会不到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