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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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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疆雪眼里闪过一丝犹疑,神情不太自然,但仍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很轻很快的一握,便急不可耐地抽回去。

之后的会谈过程中,万疆雪的手指总不自觉地用力摩挲着,看上去很焦躁,似乎极力想擦去什么。而且,他的坐姿也很僵硬,堪堪地坐在船舱里,极端正,不愿与船身有多一分的接触。

薛靖淮看出来了,这人大概是有点洁癖。

薛靖淮按荀参谋的指示,探听了万疆雪的口风,确实是个毫无野心的军头。

万疆雪年纪轻轻当上督军,靠的当然不是自己的杀伐战功,熬资历得熬到什么年头?他的父亲,是浙江前任督军万朝宗,老万督军暴毙后,留下的军队群龙无首,万疆雪便继承了父亲的兵权。彼时的北京政府也不得不做个顺水人情,承认他为新任浙江督军。

然而,万疆雪的守业之路却是格外坎坷,只怪他长得太缺乏男子气概,下边的人都背地里议论他是“娘们带兵”,跃跃欲试地要造反。

还有胆子大的丘八公然垂涎他的美色。

某次士兵们聚众饮酒,有个人喝多了,竟对同伴说:“小万督军长得……啧啧啧,比娘们儿都带劲,老子要是睡他一回,把命给他也不冤!”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有不识相的跟着起哄。

“咱军座那个腰啊。”士兵□笑着□□□□□□□□□□,“□□□□□□。”

有人大着舌头接茬:“那你可注、注点意,别、别□□□□□□!”

众人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这些话被门外路过的副官听去,原封不动地报告给了万疆雪,当夜这几个士兵便被绑到广场上,当着一众官兵的面,浇上汽油,点了天灯。

刑场上,那边厢几个人正被烧得滋滋冒烟,这边原来老万督军嫡系某师的军法处长,突然挺身而出鸣不平,说这几个士兵就算真犯了罪,要处决也该交由军法处按程序枪毙,督军这样无故虐杀下属,恐怕会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彼时万疆雪正坐在看台中央的椅子上,拄着一支步/枪,面无表情地欣赏行刑场面。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橘黄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脸色铁一般的冷。

听完处长的话,半晌,万疆雪一声冷笑,不慌不忙地摘掉白手套,站起来,对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说:“自辛亥年来,家父在浙江惨淡经营数载,方有了浙江、各位,和我万疆雪的今天。我万家一向厚待下属,每月发的饷银何止邻省三倍?然而,如今家父尸骨未寒,诸位便已人心思动,真正心寒的人是我姓万的才对!”

他叹了一口气,失望的样子,还有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奈,“我既敢接下这个担子,今日便正告各位,你们若觉得我年纪轻资历浅,跟着我跌了份,我不计较,也欢迎你们另谋出路。但是,不管对我这个位置,还是对我本人,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否则……”

说着飞快地拉动枪栓,端枪指向孤立在人群之外的军法处长,处长见势不妙,立刻吓得举起双手求饶,但为时已晚,万督军冷着脸勾动了扳机。

啪!一声枪响,处长应声倒地。

“别怪我不留情面。”万疆雪冷漠地补充。

众人隐没在广场昏暗的灯影中,死一般的沉寂。

万疆雪又道:“对我刚才的话有异议的,现在站出来,我不仅不杀你,且派人护送你出浙江。若此刻不站出来,今后胆敢忤逆犯上……”他提枪朝那几堆烧到变形的焦炭虚虚一指,“这就是前车之鉴。”

万疆雪提着枪在台上踱了几步,等着台下的应答。

他没有说假话,想脱离队伍,此时是最后的机会。但这些人不过是看他年轻,想以奴欺主罢了,真让他们离开浙江自谋生路,他们才不干,这话自然无人回应。

万疆雪顿了顿,对地上的处长说:“李处长,你是我爹手下的老人了,今日放你一马。我想你应该知道,军队里只服从军令,如果你非要讲法律,那么你记住——在这里,本督的话,就是法律。”

地上躺尸的处长刚才只是被吓懵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并未中枪,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叩谢万督军不杀之恩。他心中后悔看错了人,还真以为万疆雪仍是那个白净文弱的少爷呢。

自此年轻的万疆雪算是在浙军中立下了威。

他继任后深居简出,专注于扩兵练兵和搞钱养兵。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浙军的实力更上层楼,在此次与靖南军的对战中便可见一斑。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薛靖淮倾三省之力来势汹汹,浙军孤军奋战,苦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在外人看来两军不相伯仲,只有万疆雪知道,再打下去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他甚至做好了兵败自戕的准备。而就在此时,薛靖淮却三番两次提出和谈的要求,他觉得有必要抽空去庙里上炷香。

谈判进行得比较顺利,万疆雪同意休战且助薛靖淮一臂之力,但也狮子大开口,张嘴便要一万挺机枪,一万支步/枪,二十万发子弹,十门重炮和事成之后浙江的绝对自治。

薛靖淮听得直嘬牙花子:“万督军可知光一万挺机枪,市面上值多少钱?”

万疆雪从容地伸出一只巴掌,俏生生的白手,不像常年拿枪的样子。

薛靖淮未免牢骚:“皇上一年才花多少钱,万兄的胃口可真不小啊!”

万疆雪听得笑出了声,虚张声势:“小朝廷当初若有万某如今的实力,恐怕要的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薛靖淮,似乎吃定了他会答应自己的条件。

薛靖淮面露难色,思虑了片刻。他大方惯了,不会讨价还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狠心,就这么定了。

见薛靖淮点了头,万疆雪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密谈结束,天色转阴,湖面上刮起了风,岸上有人过来摇船。船将靠岸时,万疆雪明显不愿在这小破舱里多呆,船未停稳便在摇晃中起身要走。

他的手明明不愿触碰船舱内壁,但船身不稳,他又不得不勉强撑住,因而动作十分笨拙局促。

薛靖淮坐在对面,冷眼瞄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有点娘们唧唧,正经从军的老爷们儿哪有这么讲究的?

薛靖淮正在心里嘲笑万疆雪的洁癖,湖面猛的扑过一阵狂风,船身差点被掀翻,万疆雪也因而重心不稳,狠狠跌倒在舱里。

这一摔本不要紧,但万督军的帽子被碰掉了,帽子掉了原也无事,但要命的是薛靖淮看见了从他头上倾泻而下的如瀑长发。

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掩盖在乌黑的发丝后,艳得像把带血的刀。

这一刹所见,可谓触目惊心,薛靖淮倒吸一口凉气后,呼吸都差点停滞了,甚至忘了伸手扶他一把。

但万疆雪表现得淡定自若,踉跄起身后,径直披头散发地走出船舱,留薛靖淮一人久久回不过神。

“万疆雪,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女扮男装?!”薛靖淮在心里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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