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孤女(2/2)
梅映雪看出她眉宇间有忧虑,担心胡家出事会牵连到她们二人。
四下里无人,她握住凝雨的手,轻声道:“别怕,你我只是寄居在胡家,闺阁女郎不牵涉科考,怪罪不到我们身上。我会尽快想办法带你离开,回到自己家里,就踏实了。”
凝雨回握她的手道:“奴婢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小娘子你的家产,若胡家真出事,怕是一点都拿不回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梅映雪轻声笑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只求你我都平平安安,有手有脚总能生存。我会做小娘子们都喜欢的发钗,可以换取铜板,所以,我从不担心生计。”
凝雨想了想,踏实了许多,“对,离开胡家最要紧!”
她们主仆刚离开前厅,后脚胡茂松父子就回来了。
郑氏迎上前,带着女使接了他父子二人的氅衣,又遣人沏热茶。
看父子两人脸色都凝重,郑氏心里一阵发凉,“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么?”
胡茂松的目光落在长子胡青林脸上,“你去吴家打听的消息如何?”
“他们也没有上差的消息,本地的酒楼、客栈都查访过,但凡从东京而来,登记在册的客人都没有符合的。”胡青林搓着手在炭炉上烤着,“又设法往京那边百般打听,只知是从皇城司暗中抽调的,并不知是哪一位——想必官家是为了厘清此事,也有意让他避着人。父亲那边,可有消息?”
胡茂松接过女使递上来的热茶,用盖子拨开浮叶,小口抿了一下。热流入喉,原本凉嗖嗖的胸膛终于暖起来。
“消息都差不多少。若真如此,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必这位是个狠角色!”胡茂松的眉头蹙得更紧,“打起精神来,咱们尽量在家里窝着,且让他们斗去。我会再让人去扫听——他不住酒楼、客栈,想必是在百姓家里猫着呢!也不知来了几日,扫听了多少消息。”
胡青林紧张地问道:“此次乡试,我和二弟都参与了,是不是也要被清算?”
胡茂松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斥责道:“说什么晦气话?你和你二弟都是堂堂正正考的,查到头上也不怕!真有什么,大不了来年再考就是——记住了没有?别乱想,去后边歇着吧!”
胡青林被喝斥了两句,诺诺告退。
厅中只剩下胡氏夫妻二人,胡茂松朝妻子招招手。二人凑近,他压着嗓门道:“多准备些钱,万一真有什么事,少不得要打点。”
“还要钱?就你每月那点微薄的俸禄,还养着一大家子人,经得起这样的往外掏么?”郑氏不愿意地诉苦,“之前为了儿子们的事打点,已经耗费不少,现在还要打点?这件事牵涉的又不只是咱们。”
郑氏手往身后指了指,“上次典卖了她的银楼,迟迟没有与她结讫,已经问我讨过,还说要搬回老宅去!被我好言安抚住,只怕拖不了太久,又要罗唣。”
胡茂松愣了愣,拈须叹道:“唉!世道艰难,胡某已经混到要亏赖故友遗产的地步。”
郑氏听着不是滋味,既是宽慰夫君,又是在宽慰自己,“话也不能这样说!她养在咱们家,吃穿用度都是大户人家的做派,本就耗费多。再说,当日梅向寒匆忙撒手而去,跟他生意往来的那些豺狼上门讨债,恨不能立时把这孤女处置掉,再把梅家瓜分了!若不是夫君你仗义援手,哪能有她的安稳日子?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处穷乡僻壤,又或者埋入沟壑了——这些钱财,就该当是她孝敬我们的!”
胡茂松被她说得神色松动,又或者不想再为此等事情费神,转身往外走,“你看着处置吧!只一样,别抚孤一场反成仇,让外人看了咱们笑话。”
他这样说,郑氏心里有底气多了,“夫君放心吧,妾心里有数。”
过了两日,门倌回报郑氏道:“大娘子,门上来了一位袁小郎君,自称是幼时与梅娘子定过亲的袁岫峰,来拜会郎主。”
“与梅娘子定过亲的?”郑氏的心猛一沉。
再有几日,梅映雪服孝满三年,该当除服。袁岫峰来得可真是时候,这时认了亲、议妥婚事,除服后便可操办起来,自家截留梅家典卖银楼的钱,到时也要一并结讫了!
郑氏想到这笔钱就肉痛,强打精神,把人请进来。
这位袁小郎,是位十八九岁的后生,衣着打扮不像读书人,倒像个行商。
郑氏问了两句,果真是商户。早年梅映雪的母亲薛氏在时,与他母亲是手帕交,给两人定了娃娃亲。
后来袁岫峰陪父母行商,辗转各地,近日路经齐州,来拜访梅向寒,打算兑现当初的姻亲。多方打听,才知道梅向寒早已经过世,留下一女被胡县丞收留在家中教养。
对方在郑氏面前答对如流,还拿出了一块玉佩给郑氏看,说是他的母亲和薛氏交换的信物。
同样的玉佩梅映雪身边也有一枚,都是透雕并蒂莲纹的,郑氏看了一眼就确信了,同时也在心里发愁。
当日把梅映雪接过来的时候,她年纪尚幼,母亲早丧,未能教她打理家业之道。梅向寒留下一间银楼给她,还有一些房产和田产。开始是郑氏帮着打理,后来因胡家收入有限,人口多、耗费大,欺梅映雪不懂,郑氏动了歪心,开始暗中做手脚。
一来二去,这些收入成了胡家囊中之物。直到数月前,郑氏借口银楼亏损严重,贴了不少钱却赚不回来,怂恿梅映雪答应卖掉。只付了她些许定钱和第一笔钱,后边买家结讫的钱财都被郑氏截留,对梅映雪推说对方一直赖着没给。
纸包不住火,袁岫峰来认亲,只要梅映雪点头,胡家就得放人。到时梅向寒留的遗产,自然一并归还,自己往哪里去寻,才能补上这样的亏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