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口否认(2/2)
走进院子里,郑氏已经站在厅堂的廊檐下。
认出是她,郑氏迎上来拉她的手,眼含热泪一副焦急模样,“竟然是你?孩子你跑到哪里去了?出去也不说一声,天还未亮,凝雨来回禀,说你丢了,急得我跟什么似的。张罗着到处找,也没见你的影子……”
郑氏说话时,瞥见跟在她身后的江辞,吓得舌头一卷,瞬间没了声音。惊讶地又看一眼,目光转回梅映雪身上,这才发现她的衣裳竟然和江辞的一样——都是皇城卒打扮。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郑氏心虚地打量她身上的衣裳,“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还和皇城司的人在一起?”
梅映雪早有心理准备,郑氏出卖她虽是事实,但为着脸面多半会矢口否认。可是真的面对面,郑氏毫无悔意并做出关切模样时,还是恶心到她了。
梅映雪甩开她的手,目光凉凉扫过,不少女使、家仆都围在旁边好奇打量,冷声道:“是在这里说,还是让他们散了?”
郑氏愣怔了下,又瞧了一眼江辞板着的脸,揣测情况不太妙:难道这小丫头片子讨了柳指挥使的欢心,带人来向她报复?
自己做的事太过下作,传扬出去胡家人都要被戳脊梁骨。
郑氏不敢声张,扭脸喝斥家中仆使,“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她的心腹嬷嬷帮腔撵人,家仆和女使作鸟兽散,呼啦走得干干净净。
郑氏这才拿帕子掩着唇角道:“咱们进去说吧。”
梅映雪转身向江辞行礼道:“有劳江小官人先到厅中用茶,容小女子与郑大娘子说几句话。”
江辞嗯了声,叉手还礼,瞥了郑氏一眼,冷着脸提醒道:“小娘子,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江某。”
他这句话既是提醒梅映雪,也是说给郑氏听,他会给梅映雪撑腰。
女使请江辞进厅堂用茶,郑氏惊疑不定,带着她往偏厅走。
关起门来,只有她们两个,连嬷嬷都被打发出去。
梅映雪立在地心,也不跟郑氏废话,开门见山的质问她,为何算计自己?
郑氏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瘆人,“簌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倒是你,大家闺秀夜不归宿,天明回来,身上穿着男人的衣裳,叫人不多想都难呢。”
郑氏恶人先告状,指摘她不检点,弦外之音是要拿她的清誉要挟,闹起来鱼死网破,谁也别落下好。
梅映雪气得胸口发闷,一口老血哽喉中——想不到平素满口仁义道德的郑氏,竟还有如此无耻丑陋的一面。
难怪柳指挥使说,“你若见过人心险诈,就会明白,什么也抵不过操控别人生死的快意!”
她背后有柳溪亭撑腰,才不怕郑氏撒泼抵赖!稳了稳心绪,讥笑道:“大娘子不认也没用,你做下这种缺德事,一定会报应在自家人身上。可笑你费尽心机,最终为人作嫁,断送自家人的性命!”
郑氏眉头扬起,显见动了怒,梅映雪忽然笑了一下,“大娘子没读过典籍,瓦肆里听人说书唱戏,知道昔年魏武帝借头的故事吧?”
郑氏一怔,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愤恨地瞪着她,一副随时要扑过来撕打她的模样。
梅映雪嘲讽地看着郑氏,娇柔的嗓音说着最残忍的事实,在安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曹瞒传》记载,武帝以小槲给粮,引军士众怒,为平息哗变,武帝召粮官,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类比今朝舞弊案,言官死谏,事涉东宫,官家震怒,学子们愤恨,朝臣亦悚然自危。上差奉皇命而来,查到最后,总要有人出来承担。不论谁承担,都不会是那些背后有靠山的。或许事出之前,他们早就想好了找谁借头。”
“放屁!”郑氏怒急攻心,说话也没了顾忌,脸上的皮肉一阵扭曲,咬牙切齿骂道,“梅映雪,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夫君行得端坐的正,我家两位小郎也都是清清白白的学子,凭自己本事科考,你如此污言秽语,实在歹毒!”
“是么?”郑氏恼了,梅映雪更觉得有底,不急不躁地问道,“昨夜,有裴少卿和沈高班入城,汇合了柳指挥使的人马,他们要夜审,大娘子可曾收到消息?”
“夜审?”郑氏错愕的重复一声,显见她并不知情,无人知会她。
外边的日头已经升起来,关着的支摘窗,窗纸被照成淡淡金黄色,树的影子落在上边,留下浓墨疏淡的影子,像一格一格的金箔画。
梅映雪立在这金箔画前,面容柔和婉媚,但是说出的话,却让郑氏一点一点凉了心思。
“若是顺利,这会子怕是已经审得差不多了。既然大娘子坚持认定胡县丞父子三人都是清白的,想来也无须惧怕结果不公,大不了一级级告上去,总有能说理的地方。”
郑氏像被人在后背上打了一闷棍,身子晃了晃,在旁边的桌角上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梅映雪笑容舒畅,“大娘子不会以为,我同江小官人登门,就为了同你说笑吧?”
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郑氏一改方才的嚣张,软下语气,“簌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柳指挥使同你说的?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看到郑氏露出慌乱,不复方才的嘴硬,梅映雪这才觉得快意,心里大呼解气:对付烂人时,有人撑腰的滋味,原来这样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