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2/2）

耐着性子等到第三日，已经是八月十四了。没再有消息传来，梅映雪望眼欲穿，袁家又托人去牢里打点，只要不过堂，在司狱⑴手中不至于受到难为。

袁岫峰看她坐立不安，忍不住道：“这样吧，我们去打听打听消息，顺道在街上走一走，再这么耗下去，你自己都要病了。”

凝雨不在，梅映雪就把自告奋勇相陪的朱嬷嬷带在身边。先去袁岫峰的朋友家，梅映雪和朱嬷嬷等在外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袁岫峰回来时，满面笑容。

“昨日昌平伯去拜见老侯爷时，已经跟他提过，昌平伯答应此事再与家人斟酌——因为我的朋友得到消息晚，才没来得及打发人过去知会。他还说，等过了中秋节，侯爷会再找机会过问。到底是伤了伯爵府的小娘子，总归是要让人家消气的，凝雨暂时押在牢里，除了吃些苦头，只要昌平伯府不施压，就不会动刑审问，且再等几天吧。”

袁岫峰又劝解道：“动手伤人，牢狱之灾在所难免，庆幸有贵人肯施以援手。凝雨过几日就能有惊无险的放回来，你就不要再愁眉不展了。”

朱嬷嬷听了也高兴，附和着劝解道：“九郎说的在理，凝雨丫头就是被拘着不得自由，只要皮肉不吃苦，小娘子且宽心吧，别真把自己愁出病来。”

梅映雪也明白，事到如今，只能等了。

袁岫峰望着长街道：“明日就是中秋，街上装扮一新，我陪你走走好么？”

自从含芳园一事之后，梅映雪打从心眼儿里对他有所疏远。

毕竟人无完人，他为了颜面一时退缩，但他也保证了以后会改。这几日，他为救凝雨而奔波，她也看在眼里，对他的不满慢慢抵消了。

朱嬷嬷劝道：“这边离州北瓦子近，九郎不妨陪小娘子去走一走、看一看，散散心。小娘子这几日郁郁寡欢，大娘子看了心里也难受呢！”

梅映雪点头应了。

温氏待她的好从无虚假，她生母去的早，跟温氏相处这段时日，感受到久违的母亲疼爱之心，心里几乎就把温氏放在与母亲同样的位置。

温姨和袁伯伯都是忠厚长辈，想来他们教出的九郎也不会太差的。

朱嬷嬷提到的州北瓦子，是一处游乐的好去处，影戏⑵、悬丝傀儡、杂手伎、舞旋等等，令人目不暇接，喝彩声不断。

梅映雪在家乡时，也逛瓦子，然而并不及东京这般繁华，伶人技艺花招百出，让她感到新奇。

穿梭其间，梅映雪暂时忘记了心烦之事，又露出笑声。

袁岫峰也趁机讲起，自己早先在东京的见闻趣事。路边有卖碧筒饮的摊子，袁岫峰买了一份饮子给她。

梅映雪为了方便，帷帽前边的纱撩起来，搭在帽沿上，露出面容。

朱嬷嬷笑道：“从瓦子里转出去，就是杨楼街，听说这边新开了一家银楼，小娘子要不要去瞧个新鲜？”

梅映雪想推辞，朱嬷嬷又给袁岫峰递眼色，“大娘子几次说起，小娘子穿戴素净，不爱打扮，光是这一对耳环，已经戴过好多次了。”

袁岫峰闻言看过去，梅映雪耳垂上戴的是一对珍珠耳环，确实简单素净，便道：“我们去瞧瞧，若是有好的，给你换一对新的。”说着，忍不住无奈地笑笑，“也免得阿娘再念叨。”

梅映雪戴惯了这对耳环，就因为喜欢它简洁，好配衣服和首饰，懒得多费心挑捡了。

温氏确实也念过两回，让她多打扮打扮。既然袁岫峰也让她去，就不推辞了——没有哪个小娘子是不爱新首饰的。

街上人多拥挤，怕被冲散了，袁岫峰牵住了她的手。

梅映雪有些害羞，试了一下没能把手抽回来，反被他更紧的握住，便不再挣扎，只是脸上多了一层胭脂色。

袁岫峰牵着她的手，也有些不自在，为了化解尴尬，便同她接着讲方才的趣事，说到高兴处，两个人相视而笑。

袁岫峰看着她明净的笑颜，有些恍神，不由得呆愣地多看了两眼。

梅映雪擡手摸摸脸颊，“我脸上有灰？”

袁岫峰噙着笑摇头，说没有，“早就知道你生得好看，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只是没想到，你笑起来的时候，才真正称的上是倾国倾城。”

梅映雪柳眉微蹙，仰脸嗔道：“你打趣我？”

“当然不是！”袁岫峰举起手起誓，发自肺腑道，“我说的都是心里的真话，若有半定虚言，叫我……”

他的誓言将要出口，梅映雪赶忙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气，“好端端的起什么誓？我又没说不信你。”

袁岫峰握着她的手，从自己唇上移开，憨厚地笑笑，“你相信就好，我不起誓了。你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然，我心里不安。”

梅映雪并没有真的生气，况且年轻女郎被人夸赞漂亮，是件高兴的事，重新露出笑容，与他并肩而行。

街上人多，两个人不免靠的近些，袁岫峰恐她被挤到，一手挽着她胳膊，另一只手在她身边虚挡着行人，免得她被冲撞到。

被郎子细心护着，梅映雪心里高兴，侧过脸，朝他笑了笑。

街边一座茶楼，二层有一间阁子，临街的窗正好开着，街上的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逃过看客的眼睛。

一条裹在皂色罗袍里的手臂横在黑漆四仙桌上，颈瘦修长的手中捏着一只白瓷茶盏。

手指微微一合，白瓷茶盏发出一声裂响，碎作数片散落在桌上，里边的茶水洒出来，打湿了那只手和桌面。

四仙桌的一角，侧坐着一位穿鸽子灰云纹散花绫的年轻学子，被吓地一哆嗦，立刻躬身站了起来，怯怯地唤了一声，“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