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2)
“不过,这人有件事忽略了。”桑寻眼尾微微上挑,竟是藏有万千风情,“他并不知道,我与你认识,不光认识,还是师姐与师妹的关系。”
是了。
倘若不是山上哑叔将桑寻的联系方式告诉肖舒城的父母,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梅山之上,除了那位神秘的梅山主人,还有桑寻这样一个学了她大半本事的小辈。
连桑寻这个在外面隐约有传闻的徒弟都不为外人知,更何况岑姣呢。
“既然戏台已经搭好,姣姣,那我们便顺着她的意思演下去。只不过……”桑寻脸上带笑,“你暂时不能让那对老夫妻知道你已经到了余唐。我倒要瞧一瞧,他们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管他是人是鬼,主意打到我梅山的人头上来了,都不能讨得好去。”
桑寻还不满二十,可说出这话来时,眸光却是狠厉,竟是隐隐有了几分梅山主人的风范。
……
肖舒城的母亲已经接连做了一个月的梦了。
准确些说,从他们回到余唐,老妇人每晚都会梦到肖舒城。
起初,肖舒城只是远远地坐着,把她给盯着。
蔡月梦里哭,看着远远的,身影模糊的儿子号啕大哭。
哭得醒了,又对着张裱出来的,肖舒城的遗像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天。
那天,蔡月的妹妹,也就是肖舒城的小姨来看她。
见自己的姐姐憔悴不已,来人满脸担忧,“姐姐,舒城没了,你也不能这样啊,要是舒城在天上看到你瘦成这样,指不定该多心疼呢。”
听到妹妹的话,蔡月将自己日日梦见肖舒城的事告诉了她。
蔡月的妹妹蔡星不像蔡月那样读书厉害,早早进了社会,关于神神鬼鬼的,也比蔡月相信得多。
听蔡月说夜夜梦见肖舒城,可肖舒城只是远远地把她盯着,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后,蔡星一琢磨,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
她握住自己姐姐的手,满脸认真,“姐,我怎么觉得舒城这是有什么事儿呢?我们可怜的孩子,怕是在底下缺了什么,这才来你梦里讨要吧。”
如果事以前蔡月听到这话,可定会嗔怪一句,然后让蔡星别整天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不会相信蔡星的话。
可是现在,那是她唯一的孩子,什么话落到蔡月的耳朵里,都成了救命稻草,成了绑住她的最后一根麻绳。
那天下午,蔡月就跟着蔡星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去了余唐香火最旺的寺庙,替肖舒城点了长明灯。
只是离开寺庙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跛子。
跛子拦住了她们,那只独眼直勾勾盯着蔡月,盯得蔡月心里发麻,想要将人推开的时候,才听那个跛子开口说话。
那跛子的声音沙哑难听,“你儿子不是缺东西,是寂寞,是有心愿未了。”
说完这句,他也不再拦蔡月姐妹,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只留蔡月伸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大口喘着气,看起来有些惊魂不定。
蔡星在一旁扶着蔡月,一开始她和蔡月一样也被突然冲出来的,长相稍显可怖的跛子吓了一跳,可当跛子说出这句话后,蔡星猛地认出了那人。
“姐姐,是跛子李。”
蔡月不知道什么跛子里,她的心脏还突突跳着,又因为刚刚那个跛子最后说的话恹恹提不起劲儿,所以蔡星那样激动地攥住她的手臂,蔡月也没有觉得疼痛。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身侧满脸激动的人,“跛子李?”
蔡星连连点头,见姐姐满脸的茫然,她又急忙解释道,“余唐最神的算命先生就是他。”
“他可轻易不给人算命,听说他的一条腿和一只眼,都是替人看相,道破天机惹来的祸端。”
蔡月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唇,半晌才发出声音,“那……那他刚刚说我们舒城……”
“他说舒城有心愿未了哩。”
“天可怜得,我们舒城年纪轻轻就没了,可不得有心愿未了吗?不过他愿意送我们这样一句话,说不准能帮我们问到舒城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咱们这些活人要是能帮他全了心愿,说什么也要帮他呀。”
蔡月浑浑噩噩的,蔡星见状,索性大包大揽,她让姐姐好好休息,她自己则是去找跛子李,看能不能求得他大发善心。
只是跛子李这样的高人,居无定所的,蔡星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找到人,只是在蔡月面前,她倒是没有露怯,只让蔡月放宽心,她有了消息就来通知她。
那天晚上,蔡月又梦见肖舒城了。
和往常不同,这一次,蔡月看肖舒城,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是变得清楚了许多。
她那可怜的儿子,瘦成皮包骨了,坐在那儿满脸痛苦。
“妈,妈——”
蔡月听到肖舒城喊,她止不住地哭,一边哭,一边应,“我可怜的儿啊!你想要什么你和妈讲,妈什么都给你烧过去。”
“好黑啊妈,妈好黑啊!我一个人怕!一个人怕!”
“舒城,我的舒城,妈妈去陪你啊——”
可是肖舒城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喊,他不想一个人。
声音凄厉,到最后,如同鬼魅嘶吼,蔡月从梦中猛然惊醒,偏头去看,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
蔡星是第二天下午来找蔡月的,带着好消息。
“姐,我找到跛子李了,求了他很久,他愿意搭桥让我们和舒城说说话,问问清楚,他还有什么想要的。”
蔡月正因为那梦伤心着,听到蔡星这样说,也不耽搁,忙收拾了收拾,跟着蔡星去找了跛子李。
跛子李住在筒子楼里,黑黢黢的,踩着楼梯往上爬的时候,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响。
蔡月有些害怕地抓紧了蔡星的手,“这地方……”
蔡星回头看向蔡月,她开口安慰自己的姐姐,“跛子李是神人,他要是想赚钱还能住在这种地方?只是别人不愿意用身上的本事挣钱,我求他,他也不要咱们的钱,说是和咱们有缘,所以愿意帮我们。”
蔡月最终还是跟着蔡星上了楼。
推开门,是浓重的烟火味儿,t不知道的,还以为走到了什么寺庙。
跛子李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看向蔡月她们。
他坏掉的左眼没有用眼罩遮着,疤痕盖住了整个眼眶,伤疤搅在一起,像是嶙峋的沟壑山脉,皮肉发黑外翻,骇人可怖。
蔡月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垂下眼,她的心怦怦直跳,不敢同椅子上的人对视。
跛子李似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打量,他浑不在意地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三炷短香和一张黄纸。
只见他把黄纸和短香推到了蔡月面前,“把你儿子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写在黄纸上,等短香燃尽后,借着香灰把黄纸也烧了。”
蔡月连连点头,忙按照跛子李说的话去做。
“跪着等香燃尽吧。”跛子李时不时擡起眼皮看向蔡月她们,指点上一两句,“要心诚,不然不一定能问仙问到你想找的人。”
蔡月哎了一声,忙跪了下去,双手合十,看着虔诚极了。
三炷短香很快就燃尽了。
蔡星在一旁看着,忙擡手推了推跪着闭眼祈祷的人。
蔡月有些费劲地爬起身,她捏紧了手中的黄纸,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香灰。
这香灰虽说是刚落下来的还带有余温,可靠这一行半点儿的热量真的能把自己手里这巴掌大小的黄纸烧尽吗?
蔡月心里打了个鼓,她看了眼跛子李,一咬牙,将手中的黄纸送到了香灰中。
打破蔡月疑惑的事情,便是在这时发生的。
她分明没有看到火焰,可那张黄纸却是一点点蜷缩发黑,而她写下的字,却是隐隐泛出金光。
跛子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只见他擡手取走一捧香灰和纸灰的混合物,然后转头看向蔡月,“你们在这儿等着吧,等会儿出来的,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了。”
蔡月在蔡星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好,她有些坐立难安。
她半靠在蔡星的身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椅子上坐稳。
有风吹动遮挡视线的帘子。
跛子李的手伸了出来揭开了帘子。
蔡月看向跛子李,瞳孔却是微微放大,跛子李不瘸了,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停在了蔡月一步开外的地方。
“妈。”跛子李突然开口,声音也不是之前的沙哑难听,而是肖舒城的声音。
蔡月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她哎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还是一旁的蔡星开口提醒她,“姐姐,别哭,快问问舒城是有什么心愿。”
“舒城,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和妈讲啊。”蔡月擡手抹着眼泪,她盯着面前的人,分明还是跛子李那可怖的长相,不知为何,蔡月觉得自己从跛子李的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肖舒城的身影。
“妈,我要岑姣。”
蔡月低低的哭声止住了,她愣愣擡头看向肖舒城,像是有些没听明白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了句什么。
“肖舒城”充满了耐心,他又重复了一遍,“妈,我要岑姣。”
蔡星被蔡月的反应弄得一愣,她小声询问蔡月,岑姣是谁。
可蔡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蔡星的话。
又是一阵带有香灰味道的风穿堂而过,站在蔡月面前的跛子李身子晃了晃,像是有些站不稳一样连退几步,扶着一旁的桌子停了下来。
等他重新擡起头,神色已经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跛子李咳了一声,开口赶人,“问到了吧?问到了就回去吧。”
可蔡月却没动,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舒城他要一个活人,这是什么意思?”
跛子李看起来并不觉得奇怪,他瞥了眼蔡月,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人孤单,一个鬼也孤单,他这是想在底下,也结一门亲。”
“配阴婚啊!”蔡星低声感叹道。
听到她的话,蔡月猛地转头看向她,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第一卷·山中来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