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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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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官寺外灯火通明,正对着秦霁,她仰颈那一瞬,竹帘夹缝透进的光照亮了她颊边的两行清泪,唇瓣紧紧抿着。

陆迢移开眼,下颌绷起一道冷厉的棱线。

赵望在外面站了半天,还不见车上的人下来,他想了想,又后退几步,头低低垂着,生怕看见不该看的。

“啪——”

一根冰糖葫芦先从马车里飞了出来,正摔在赵望脚边,晶亮的糖衣碎成了一片片,转眼复上泥土灰尘,鲜亮外壳不再。

赵望擡起脚,嚯,就差一点。

今日要进寺庙他特意换了双没沾过晦气的新鞋,果然是佛祖关照。

见着两个人影从自己前面经过,赵望跟着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去到寺庙后边停马车,看见一旁马车上眼熟的陆家木牌时傻了眼。

这不是三小姐出门常用的那辆?

真是怪了巧了。

陆迢和秦霁进了寺内,有小沙弥上前要来引路,他客气地拒了,待人走远,他才转向身后的秦霁。

“好好跟着。”

那覆着白纱的帷帽应声低了一下,帽沿一圈宽大,直直撞到陆迢,秦霁退后一步,忙伸手扶好歪了的帷帽。

陆迢目光在她动作明显迟钝的那只手上停了一停。

秦霁今日穿的是窄袖水色罗裙,方才在马车上她一直压着腕,并不得见,此时在长廊一盏盏灯笼下,上面的斑点血迹明晰起来。

他带她走下长廊,前面是便是t无峰塔,陆迢要带秦霁住的寮房在塔后的一处僻静处所。

无峰塔有七层,是座楼阁塔,塔身饰有琉璃所雕的佛像兽像。每隔十日,塔内会点一次佛灯,彻夜不息。

今日正好是点佛灯的日子。

塔边上围了好些前来游玩的香客。

此刻整座塔被佛灯点亮,通明而庄严,塔峰沉静,在无边夜色下流照着五彩光华。

陆迢脚步稍顿,回头看了眼秦霁,她的帷帽稍低,角度一直没变,看起来一路都在认真盯着他的脚后跟。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一道明亮的女声。

“我大哥好像在那儿,咱们去找他。”

陆迢朝着声源看去,果然又是陆悦,他不禁皱起眉,她嗓门怎么这么大?

幸而眼神不好,认错了人。

陆迢回身,打眼一瞧,秦霁已经离他有了几步远,还在往外急匆匆地走。

他由着她逃命似的快走了一阵,自己不急不缓在后面跟着,眼见她一次头也没回,往幽静的禅房那边去了。

陆迢眉头皱得更深。

走近时正撞见秦霁从拐角处探出的脑袋。

他同她对视了一眼,秦霁移了目光。

二人同时开口:

“跑什么——”

“你怎么——”

秦霁往阴影处退了一步,她听清了陆迢的话。

低声道:“我在茶坊见过那位小姐,知是大人的家人,奴怕自己毁坏了大人的清誉。”

她说得令人动容,然而藏在阴影中的眸子里却沉得像一潭死水。

全是假话。

陆迢名誉如何与她无关,秦霁是自己觉得丢人。

外室向来见不得光,尤其是他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尚未娶妻就养了个外室,传出去轻也要落一句家风不正。

陆迢的家人看到自己会如何作想?

狐貍精,勾她儿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霁并非想要博得谁的认同,她只是太害怕,害怕他的家人会对自己露出鄙夷审视的目光。

她们的所鄙夷的,秦霁都做了。

是她先惹的陆迢,她也当了他的外室。

若非男子逼迫而为,其余当人外室的女子都算不得正经人。

秦霁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便是为人外室的女子。尤其是嘴脸张扬,刻意跑到男方家中有意戳穿的那类外室女。

当初秦霁的母亲去世,没过几个月,便有一年轻妇人晕在了家门口,秦霁和几个婢女一起把她扶进屋,又特请了大夫。

她醒后,先是对着秦霁陈诉了好一番凄苦的身世,骗得她掉泪,对秦甫之求情,留这妇人在府上干着轻松活计。

接下来她一得空便跑到秦霁房中,拿出好些新奇玩意哄她开心。

再后来有一日,她要秦霁喊她娘,说自己已经做了秦甫之的外室,只要她喊她娘,她就能加入这个家了。

秦霁不喊,她便换了嘴脸,背着旁人日日骂秦霁,还说着自己与秦甫之多恩爱,外室当得比主母还要开心。

她威胁秦霁,说若是敢告诉秦甫之,等她以后有了孩子,就把她和秦霄赶出去。

那时秦甫之公务繁忙,加之丧妻之痛,对秦霁姐弟疏忽许多,并未察觉到她一日日变得沉默。

七岁的秦霁就这么听那妇人说了一个月的外室如何如何好,人都钝了许多。后来她又骂秦霁,秦霁自己偷跑出去报了官,把那妇人和她爹一起告了。

七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乱糟糟的辫子在公堂上哭得好伤心,边上的人看着她漂漂亮亮的一双大眼睛肿成了个桃子眼,五六个差吏围在她身边哄也哄不住。

秦霁拿着一小袋铜板,哭着求人家把自己和弟弟送去养济院。

她不要和外室住一起。

她们都是小偷,是贼,不能去占娘亲的位置。

秦甫之正在外面办差,听闻此事后急匆匆赶过来,不停跟她保证没有这件事,秦霁每问一处,他就辩一处,用她能听懂的话耐心解释。

后来那个年轻的妇人被抓了过来,一群差吏站在秦霁身后给她壮胆,县官问一句骂一句,都有人解释给她听。

直到判签落地,那个年轻妇人被押入牢中,秦甫之也由秦霁打了十个手板,这件事才算慢慢过去。

但她对外室的怨憎,这么多年不减反增。

秦霁自己已经如此,对旁人怎样看待外室则更清楚不过,尤其是她现在这样的出身。养外室的男人固然更可恨,可人到底有亲疏贵贱之分。

没人比她更清楚突然得知自己一直敬仰的人养了个外室,心里会有多恶心多难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现在,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秦霁实在不敢在陆迢的家人面前露脸。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脸轻轻上擡,男人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下午也因着这样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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