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2/2)
陆迢有些好奇。
“是他自己要学的。”秦霁伸手要从陆迢手里救回自己的头发,“秦霄说以后我出——”
她忽然咬住下唇,手也不再拦着陆迢,t默默转回了身子。
这话没说完,陆迢却已经知道后面是什么。
京城女子出嫁有一个习俗,新娘子的盖头,得是女方的母亲或是姊妹亲手绣的。
秦霁失了母亲,没有姊妹,却有一个好弟弟。
可如今——
陆迢卷着她的头发,想起了槐树边上那妇人说的话。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姑娘家在闺中常常期盼的这些,大抵是与她无缘的。
车轩的竹帘卷了上去,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望着窗外,唇瓣轻抿着,月光下盈出了樱桃的颜色。
水润,柔软,红艳。
她穿嫁衣的模样,应当很漂亮。
陆迢心中微微酸了一霎,很轻,像是剥橘子时不小心剥到了一个酸的,突然迸溅出的酸涩汁水叫人猝不及防。
他忽然有那么一点替她可惜。
只有一点。
秦霁望着窗外暗暗的景色,心里还在想着秦霄。
秦霄小时候说的是——“以后姐姐出嫁时的盖头,我来绣,我要绣一只小狗上去。”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还要等多久?
马车离风来园越来越近,陆迢捏着手上的扳指慢悠悠转了好几圈,才缓声道:“今夜叫你等久了,明天休沐,想去哪儿告诉我,如何?”
他脾气好的时候,从不把话说死,总是会给她留一点点选择的余地。
如何?去不去?要不要?
秦霁两只手搁在膝上,攥住了裙边,良久才道:“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
不用哪样?
哪样都不用。
今夜连连发生的事情,她都很不喜欢。
不喜欢跟他一起出去,不喜欢听别人叫她“小夫人”,更不喜欢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
是妾,是外室,是那些她以前不屑多看的身份。
秦霁扭头望着他,清亮的眸中透出一点倔强。
“大人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反正我也走不掉,不是么?”
她脾气来的太快,陆迢毫无准备,忽然之间便遭到这样的冷遇。
车厢内迅速静默下去,这静默维持了不多时,马车在风来园正门外停下,被车夫的一声喊打断。
陆迢撩起车帘,下去之前他瞥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的不错,你确实走不了。”
秦霁心里一滞。
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他要走远,秦霁忙提着裙跟到他身边。
陆迢腿长,迈的一步能当她两步,秦霁只得走快一些,才能不被他甩在后边。
她伸手拉住他一只袖角,后悔刚刚的话说的有纰漏,在他身边小声把话圆回来。
“我为何走不了?大人说过的,等你成亲,或者回了金陵,我们就——”
“断”字尚未出口,陆迢已经擡袖把她甩了开。
秦霁走得着急,没好好看路。手上一松,脚下也不知绊到什么,瞬间失了平衡,直直摔在地上。
她绊倒得无声无息,倒地后才疼出了声。
陆迢折过身,刚要弯腰,门口司未便嚎了一嗓子,“姑娘!”
她三步并两步,眨眼间就把秦霁打横抱起。
陆迢手上落空,收回来负向身后,眼神冷了下去。
司未毫无所觉,她还喘着气,看也不看陆迢一眼,快声说道:“三爷,我来晚了,这就给姑娘送进去。”
话音未落就走进了院中,湖蓝衣袍的一角在月下流出了一滴深色。
赵望站在院门外,被她蠢得头疼。
大爷在那儿站着,轮得到你动手?
又懊悔自己怎么就慢了一步,没把这女人给薅住。
一道寒光从身上射过,赵望立时站直身子,跟在陆迢后边去了书房。
“大爷,他们来了信。去矿里的路,还是没能找到。不过今夜,他们救到了一个疯少年,极有可能是从里面逃出来的。”
陆迢提着笔在案前写信,“现下安置好了?”
“是,司卯把他和自己安置在了一处。都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司卯也受了不小的伤,幸而被司未看到记号赶了过去,这才没叫他们被发现。”
赵望挑着时机替司未解释了这回,把姑娘一个人扔在那儿做的实在是不妥。
陆迢面无表情,“叫他们这几日不必再查去矿上的路,探清楚这城里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走失少年,往贫户里头找。”
接到的报案最近也只是一月前,且只有寥寥几起。
可那妇人只听这么一句,便不做他想,断定秦霁的弟弟是被抓去了矿上。
过得一会儿,他将手里的信封好口,递给赵望,“这信交给卫霖,让他暗中去查清楚,胭脂阁是怎么做的生意。”
“是。”
*
听雨堂,秦霁坐在榻边,两条裤腿卷到了膝上,露出了嫩藕般细白的两条小腿。
司未拿着伤药,一边在她腿上找伤处,一边问道:“姑娘,你没摔着吧?我不是故意扔下你的。”
“我没事,他来的快。”
司未听到这个“他”后咧嘴笑了一下,没找着伤口,又把秦霁的裤腿往上卷了一些,这回在秦霁腿侧看到了一个红点。
她奇怪地咦了声,“怎么膝上没摔着,这里却红了?”
秦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的确是红的。还没待她想明白这伤从何处来,司未又伸了手,要把裤腿继续往上卷,方便擦药。
她的手刚刚动那么一下,嫩白皮肤上便现出了一个完整的牙印。
……
司未被秦霁用两只手推出了听雨堂。
把人赶出去后秦霁独自坐回榻上,又偷偷看了好几遍腿侧的牙印。
他是何时咬的?
她想不起来。
她推开窗,书房里还很亮,不知那个人要等到何时才能进这边来。
*
书房里,更漏残响,已过了子时。
陆迢从半掩的窗里往外瞥了一眼。
主房里头一回到这个时辰还亮着灯。
这是有意在等他。
秦霁等他是为了什么,他心中再明白不过。无非是今日提起了这桩事,想同他把一切都摊开,谈的清楚明白。
陆迢擡手关上窗,将灯挪去了书房的内室。
他何尝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只是有些事情,他没想清之前,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比起拖泥带水,陆迢更不愿意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