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2/2)
她莫名想起自己回来的那天晚上,这里下着鹅毛大雪,自己在宅子外站了很久,可睡前取下裘衣时,上面一点也没沾湿。
是陆迢一直在身后给她撑伞,可她进去后,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甚至连他何时走的也不知道。
*
回到宅子里,师父师母正在绑襻膊,说晚上要做黏糕。
师母指了指案上多出来的一个襻膊,“声声,你也绑上过来帮忙,咱们一起做黏糕。”
“好。”秦霁应下,换上襻膊后,跟着去了厨房。
她什么都不会,只能看着他们的动作,有样学样。
不一会儿,秦霁就搞砸了五个黏糕,在她要对下一个动手时,师母看不下去了。
“声声,你有心事?”
“没有啊。”秦霁一面说,一面把未成形的黏糕放进了水里,重新拿出来时,对面两道视线一起落向她。
秦霁则垂首,看着那块软塌塌的黏糕,默了会儿道:
“我做错了。”
师父大手一挥,糯米面一半在空中飘起,“错了有什么。人还在这儿,你和他——哎呦”他话到一半,痛呼着去护自己的脚。
“一把年纪,还是这么大惊小怪。”师母嗔怪着把他赶出了厨房,回身进来与秦霁笑,“黏糕做错了再捏一个就是,这东西不难,你再看我做一个。”
“嗯。”
半个时辰过去,秦霁撚撚指腹,黏糊糊的糯米面拉长,断开,啪地掉在砧板上,和其它二十几个不成形的粉团遥遥相望。
对面的师母默默避开她的视线。
一旁的蒸笼里白汽腾起,黏糕的甜香盖过柴火气,涨满整个厨t房。
师母长吁一口气,端起蒸笼往外走,口中道:“行了,黏糕做好了,咱们出去吃去。”
秦霁到底没能做好一个黏糕。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她一睡下就做了梦,梦里,有人在给她做黏糕,一笼又一笼。
秦霁接过黏糕,擡起头,才发现做黏糕的人是陆迢。
寺庙里泠泠的钟声穿夜而来,秦霁睁开眼,却再无困意。没过多久,她便换上衣服出了门。
睡在外间的环儿听到动静,忙爬起来,“夫人,你要去哪儿?”
“你自己睡罢。”秦霁道,“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糯米面存在坛子里,白日里和面的厨具都还摆在灶上。
秦霁深呼了一口气,点上烛,重新绑起襻膊,不知多久过去,蒸笼里终于摆上了有模有样的黏糕。
回房上床,秦霁安安心心地阖上眼,仍是没有丝毫困意。
半个时辰后,她总算明白,自己想的不是没做好的黏糕,而是——陆迢。
秦霁想,自己该去找他一趟。
*
下晌,金陵的雪停了,秦霁便也出了门。
魏国公府不能去,她不想让旁人知道。因而她告诉车夫的地方是延龄巷前的一家铺子,与榴园相近。
他若不在,她多去几趟就是了。
车夫听了道:“夫人,那地方远,咱们要去只怕得绕小路。”
“不急,天黑前能赶到便是。”
车夫不再为难,“夫人放心,咱们走小路,路上再快些,一定能到那儿。”
说完,他便扬起马鞭,车辕辚辚滚动起来。
从西街转个弯,驶上了沿河的青石长街,许是马车驶得太快,一路上,车厢都在不停摇晃,发出轰轰的声音。
行至一条窄巷,又是轰一声,车厢猛地一晃后停了下来。未几,车夫在外着急道:“夫人,马车坏了。”
师父家的马车不常用,这回在雪路上驶得太快,车辕撞上石头,竟颠断了
车夫栽下身子细细检查一遍,满脸的心疼,秦霁见了,叫他带着马车现在去找人修,不必管自己。
车夫犹疑,“这怎么行?夫人不认识路,如何走得回去。”
“我以前在金陵住过,熟悉这里的路。”秦霁道。
未几,身前碾过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窄巷里只剩下她一人。
这里应是条旧巷,两边的篱笆墙低矮,不少地方的墙皮都剥落了,露出来红褐的砖块。瓦顶覆着一层干干净净的白雪,红梅越墙而出,映出几分别趣。
秦霁刚刚说的不是假话。
这个地方,她对这里真有几分眼熟。秦霁说的以前也不是七年前,而是更远,在她才六七岁的时候。
沿着篱笆墙走到窄巷尽头,有处拐角,外面通着左右两条路。路边参差栽着些竹木松树,放眼看去,没什么两样。
秦霁记得,这两条路里,应有一条正对着自家的后门。不过是哪一条,她已记不清楚。
忽而一声猫叫,秦霁擡头,篱笆墙上站着一只通身黑色的猫儿,正低头看着她。
“喵呜——”
黑猫的叫声并不凶,反而黏黏糊糊,叫秦霁听出几分亲切。
附近没有旁的人,秦霁停下来,压低声音,学着它喵呜了声。黑猫没有犹豫,即刻跳下篱笆墙,到了她脚边。
“喵呜——”黑猫用头轻蹭她的裙摆。
秦霁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耳朵,还没好好揉上一会儿,黑猫转了个身,走上左边那条路。
它回头,见秦霁没有跟过来,便停在原地,像是要等她。
这副做派有些粘人,叫秦霁想起来,七年前她在榴园养过短短几日的黑猫。
秦霁跟在了它身后,越往里走,路边的竹木越密,另一边,还是篱笆墙,只是这儿的墙比巷子里砌的要高出许多。
沿着篱笆墙,约莫走了半里,黑猫停下来,伸爪扒开墙角的积雪。等秦霁走到时,它与她已经隔了一堵墙。
墙角的洞越看越眼熟,望见不远处的锁上的榆木门扉,秦霁确认下来。
这墙后,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宅子。
“喵——”
黑猫从洞下探出半个身子,秦霁指尖刚摸到它的耳朵,便看见洞后有双修长清瘦的手抱起了它。
玄色云锦的衣裾经过眼前,秦霁迟钝地收回手,站了起来。
天边云层渐暗,风一阵比一阵冷。
今日去不成榴园,也进不了这间宅子。她该趁着现下车辙印子还能看清,早些回去了。
秦霁心头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她连一天都不想等,那他呢,他等了多久?
几步外,榆木门扉传出声响,秦霁匆匆折身,提裙要走,却被人连名带姓地喊住。
“秦霁?”
是陆迢的声音。
她攥紧了袄裙,怔了半晌才回身,“你怎么在这儿?”
陆迢略提了提黑猫的后颈,“来看它。”
秦霁默默看着他。
她问的是这个么?
后门不够宽敞,陆迢拉开门扉,侧过半边身子,“要进来看看么?”
秦霁点了点头。
经过他身侧时,陆迢怀里的黑猫巴巴望着秦霁,喵了一声。
秦霁才擡手,黑猫便伸长脖子主动靠近,在她掌心轻蹭。
秦霁没忍住笑,问:“是它么?”
她以前捡的那只黑猫,是陆迢签了它的纳猫契。
“是它。”陆迢道:“一直把它放在这里养。”
“它的胡子白了。”
“猫的寿数比不上人,它现在七岁,岁数已经大了。”陆迢等秦霁摸够了,抱着它转过身,往房里去。
“这里没住旁人,你放心去看。”
秦霁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咬了咬唇。
不想看了,她要直接回去。
这念头一出来,前面的人便停了步,陆迢半折过身,“你太久没来,我领你看?”
“嗯。”
秦霁应完,陆迢便放下了猫,两人一起净过手,去看宅子里其余几处。
秦霁家以前实在称不上富裕,四口人,虽是三进的宅邸,可每一进都不大。不过一刻钟,就走完了大半。剩下一间小院子,站在院门外,都能一眼把里面看全。
秦霁慢慢提步,“我小时候住在这里。”
“一个人住小院?”陆迢问。
秦霁想了想,“算,也不算。我一直有人陪。”
那时候娘亲身体不好,爹爹晚上要照顾她,索性放着秦霁自己一间,晚上有嬷嬷带。不过娘亲舍不得,只要好一些就会过来陪着自己。
她没再管陆迢,先一步进了自己以前的房间。还是过去的砖瓦旧墙,里面的布置却不一样了。
秦霁到处看了一遍,只有那张小小的床是自己用过的,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看上去还是新的。
“铺被子是不想让床空着,空着不好看。”陆迢进了房门,“这里没有人睡过。”
“知道了。”秦霁点了点头,许多话在舌尖打转,渐渐绕成一团,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宅邸已经看完,她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秦霁站在原地,来时没拖延过一时半刻的人,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却又止不住的犹豫踌躇。
陆迢在她身后道:“天色快暗了,我送你回去?”
秦霁深呼一口气,“好。”
她应得很快,陆迢摩挲着扳指,眸光沉了下去。等秦霁走近,他侧身让开,却不想她停在了面前。
秦霁擡手要牵他袖子,陆迢后退一步。
秦霁朝他走近,陆迢又后退一步。
秦霁提裙踩住他的靴子,陆迢这回没有再退。
再退会摔着她。
“陆迢。”秦霁仰起脸。
“嗯。”陆迢凝视着她,安静等待下文。
迟了将近四年的下文。
面前之人,唇色嫩如新绽的樱瓣,抿了又抿,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秦霁压根就说不出口。
她做不到对男子吐露心扉,剖白心意,说一句也不行。
看见陆迢喉间滚动了两下,秦霁灵光忽闪,踮起脚靠近,却在将将要亲到他下颌时,被一双大掌给按住肩头,压回原处。
陆迢垂眸,沉声道:“不是这样,声声。”他等了很久,不许这样糊弄过去。
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到底是秦霁先开口,“你不会——”她盯了他一会儿,语气有些古怪,“你不会想要我哄你吧?”
陆迢僵了一瞬,侧身绕开她往外走。
秦霁跟在他后边,正要出去,房门却吱呀一声被合上。
陆迢回过身,影子推山一般倾下,秦霁来不及反应,就被揽住后腰,抱去了床上。
细密的吻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辗转到唇畔,碾着两t片温软的唇瓣轻咬慢吮。
不知是谁的呼吸先急促起来,带着另一个也变得紊乱,炽热。肌肤相触的地方,不到片刻也变得滚烫。
秦霁好不容易才推开他,偏过脸朝着外侧,努力平复呼吸。
她刚刚险些喘不过气,现在也没好多少。面色潮红,簪钗都落在了地上,衣襟领口更是松散的不成样子,圆润雪白的肩头滑出来一半,上面还能瞧见道浅浅的牙印,是陆迢刚刚留的。
陆迢握住她软绵绵的手,轻咬了一口,声音却很重,是威胁的语气。
“真不哄?”
秦霁审时度势,刚要开口,就被捏住腮。
“算了,不听了。”陆迢亲了亲她,声音喑哑。
“我们做些别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