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人（2/2）
人死了以后，要到幽冥地府去清算这一生的善恶功过。犯了错的被压入地狱，行了善的来世有好报，这本是天理。
但在地府清算的罪里，有一项很特殊的罪名，那便是自尽。冤死的鬼魂往往有善待，枉死的也会得到同情。唯有自杀的人，不管是善是恶，先要承受100遍自杀时的痛苦再判，以此来警醒世人珍爱生命。
以上的这些，是林乔从一个老奶奶鬼魂口中知道的。
彼时的她凝视着太平间里自己苍白瘦弱而显得丑陋的尸体，悄悄隐入空中。
林乔逃了，她本就不被生死簿约束，天道给的寿限还没有到，是她提前拥抱了死亡。
作为一个突如其来，让鬼差毫无防备的意外，她逃得轻松。
“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去地府受苦，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就干脆做了一个流浪的孤魂野鬼。我知道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是消散，但我想着消散就消散吧，反正没有人会在乎，我也不在乎。”
林乔揉了揉眼睛，轻轻道。
茍黄萱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地府那项罪罚，不解道：“何必呢？”
何必呢，茍黄萱就读的高中班级班风良好。心智趋于稳定的高中生们忙着学习，熬夜熬到满脸爆痘，不存在校园霸凌与漠视的排挤。
她记忆里，林乔坐在班级后方区域，成绩不好也不坏，像是一个隐形人。所以茍黄萱在小区与她重逢时，完全没认出来，还是对方先叫了茍黄萱的名字。
“因为我的父母，我的…妈妈……”
林乔低着头，忍着撕裂血肉的痛苦，一点点剖析自己曾经不愿回首的往事——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仅仅是因为他们听别人说，领养一个小孩积攒福报，就会容易怀孕。我妈妈就精挑细选带走了我。一个是我听话，看着可怜。”
“另一个也是我够大，能给家里做事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亲生的孩子出生，一落地我就能帮忙带。”
林乔抿着嘴，小声道：“开始，她对我很好。因为我在孤儿院里也很透明，安静又懂事，院长阿姨有太多小孩要照顾，不会多加关心我。所以在被领养的初期，我很爱我的妈妈，她也爱着我，非常，非常。”
“直到她有自己的孩子。”
“妈妈觉得是我带来了妹妹，并没有把我送回去。可是只要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那一切肯定会有对比。简单来说，就是从温柔变成了客气，从爱变成了责任。”
“我一直是独自待在边缘地长大，得到的一点爱也稀薄后，就开始内耗自己的精t神了。后来，我发育了，养父看我的眼神开始怪怪的，还问我贴身衣服的尺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内向的人容易钻牛角尖。我当时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走在学校里也孤零零的。过马路看到那辆飞驰的车子时，一时想不开，我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撞过来。”
林乔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道——
“我原本应当是不用死的，我远远就看到那辆车了。头七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养父和我那个妹妹都在看电视，只有我妈给我上了炷香。”
其实死亡并不恐怖，恐怖的是自杀所附加的额外罪孽。林乔宁愿在外面待到魂飞魄散，也不想继续吃苦了。
生前是一个透明人，死后也继续在人间做一个流浪的鬼。
“在人间飘荡时，看到不少事，但那些都与我无关，我仍然是那么浑浑噩噩的。我以前觉得死亡并不可怕，魂飞魄散也不可怕。直到遇到你，我才后悔了。后悔自己当时太过弱小，后悔自己的怯懦。”
林乔小声道，
“可是，死人没有机会重来。我怕刑罚，怕疼，怕很多事，最怕的是你也不要我了。”
林乔戳着手指：“萱萱，你不会，真的要把我送回地府吧。我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
对上林乔祈求的目光，茍黄萱陷入了沉默。就在此时，茍地知探出头：“所以，你也是春风福利院里的孩子？”
林乔一愣：“哦，嗯，我是的。”
“你和那里的感情深不深？”茍地知追问。
林乔想了想，如实道：“蛮深的。我做鬼了以后，还飘过去看了几次。”
茍地知嗷嗷叫：“好孩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是时候让你出马了！”
＊
张宝丹呆呆看着面前这栋破破烂烂的平房，发出了自己起床后不知道第几句疑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重走故地，帮小萱和她的过去建立联系。”茍玄帅头也不擡，将一种奇怪的液体抹在了林乔脸上，“靠这位在福利院住过四年的生魂，我可以短暂回溯此地的过往。”
“就像是翻开一本历史书，虽然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但我们能用这个方法看到当年的事，而且有个中转站，视野会更加自由。”
茍黄萱很快就能接受这个概念。
因为她已经通过林婷婷的魂魄第一视角沉浸了她如何变为厉鬼的过程，通过接触南川宴的灵魂，“看”到了他的内心。
茍黄萱早就已经不记得孤儿院，和这里的联系微乎其微。那根脆弱的线支撑不了这种强行溯回，读取过去的行动。
但多了一个林乔就不一样了，林乔与孤儿院有着很深的联系与记忆，而林乔又和茍黄萱建立起了相当牢固的友谊。
双方共同在此地待过，某种意义上，在这个地方迎来了她们第二次新生。
茍玄帅准备通过林乔，让茍黄萱一路往上看。
林乔盘坐在黑狗血画的阵法上，茍玄帅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耶斯！”同样化为魂魄的茍黄萱踏入阵法，握起林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