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2)
宁长风下马过来,张嘴要叫陛下,看她旁边还有人,改口问道:“小姐,身上哪里受伤了,伤势如何?”
越鲤摇摇头:“都是皮外伤,万幸没动筋骨。”
他两步跨过来,担忧地盯着她,就要认罪:“那天一时疏忽,害得小姐遭受如此劫难,实在是失职。”
越鲤亦牵挂他,问:“那天我掉下去之后,你怎么样了,那只老虎当时还没死,有没有再伤你?”
宁长风轻描淡写带过说:“一点小伤。”
他这几天找越鲤都找疯了,得到烛云的回信,立即就跟着找过来。其他人跟不上他,他也不管了,径自先来。
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仔细来看,越鲤虽然身上不少淤青和伤口,但行动无碍,神采如常,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的眼睛从看到越鲤开始就没离开过,越鲤惦记着旁边还有外人在,不好问他问得太细,只说:“你一路赶过来辛苦了,先进去歇息一下吧。”
旁边的烛云也上蹿下跳,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扑扇,仿佛是见到他们重逢特别激动。越鲤将它一并带回去,等它安分一点,拍拍它翅膀让它自己在院子里玩。
宁长风进了屋,神魂才回过来,想起来去看陈生,问道:“是先生救了我家小姐?”
陈生答:“是。”
宁长风向他行个礼说:“多谢先生相救,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先生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
陈生摇摇头:“救人只是为了对得起良心,不为外物。既然钟小姐已经无碍,山路不好走,稍后我送二位出去。”
越鲤说:“那我的紫苏和香茅草炖鱼呢?”
“……”陈生停了停,改口说,“吃完晚饭我送二位出去。”
越鲤到书桌边坐下,宁长风再问:“未请教先生大名?”
陈生回避说:“隐世已久,忘却尘世姓名。”
直到这时,越鲤料想自己即将离开,没必要再同他玩假装没认出对方的游戏,便从钟灵小姐的壳子里出来,恢复成帝王之尊,说道:“也没有多久,我猜,先生避世至此将将两年。”
陈生整个人僵了一下。
越鲤从见到他的那天起就有所猜测,一直忍着没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看看他的面色,悠悠说:“长风,先生大名我曾同你提起过,就是那位因写讨贼檄文而名扬天下的陈颂今先生。”
宁长风依稀有印象,回想一下,朝他左边耳朵缠着的纱布看过去,看了一眼觉得不太礼貌,又收回目光。
陈颂今一介书生,在吕文镜起兵叛乱时连写三篇檄文,下笔辛辣,将吕文镜连祖宗都从坟里挖出来骂了个遍,逼得他跳起来大喊要将陈颂今五马分尸。
后来吕文镜果然在黔地抓了陈颂今,他手下谋士献策说:“书生手无寸铁,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反而会成全他一个忠烈的名声。倒不如毁了他的名声,让他无颜见人。”
于是吕文镜施刑割了他的一只耳朵,将他推出去游街取乐。时人知他忠烈,皆同情愤慨,但读书人何其珍惜颜面,这么一闹,吕文镜心满意足,陈颂今羞愤至极,几欲赴死。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原来是隐居在此。
他几根手指不自然地收紧,手心冒汗,转动脑袋,不愿意让他俩看到空裹在纱布里、已经没有的左边耳朵。这就是他一直有所回避的理由,他身有残缺,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尊严全无。
越鲤不看他那假装还在的耳朵,转而解释说:“你的字我认得,你习柳体,笔法劲练,但有一个不太好的小习惯,下笔太直,有时会将反犬旁写作提手旁。”
她将书桌上的纸张点了点:“第一天我就看过你的字,心中有了猜测。”
——她如何不认得?陈颂今的文章,她曾亲口读给钟明月听,还难得让钟明月开怀一刻。那些字句,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陈颂今一声不吭听她说完,瞥了她一眼,低声说:“我也知道钟小姐真名。”
越鲤说:“哦?”
他跪拜道:“叩见陛下。”
他此前从未见过任何一任帝王,但礼数周全严谨,端正地行礼。
越鲤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颂今说:“陛下胆识过人,气度雍容,有许多细微之处是掩饰不了的。先前只是怀疑,今日见到宁将军,才算确定。”
黔地偏远,少有外人出没,何况是一位北地的大小姐。从陈颂今看到她的佩剑时,已有怀疑。看她镇定自若,言谈有见地,之后便是一些对号入座的小细节,例如她不经意间说曾输棋给家中老三,陈颂今便想起来那位爱棋如痴的三皇子,他主持编纂围棋要略时,贡献了自己珍藏的古本,编出来本朝最全的棋坛经典,陈颂今当时买过一本珍藏。
直到今天她脱口而出一句长风,他心中的猜测终于落定。
能够驱使名震天下的宁长风,让他尊称一声小t姐的,自然是龙椅上的当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