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2/2)
他们只是两年前一个月里见过三四次,伙计一时觉得像,一时又觉得不像,加上害怕,摇摆不定。忽然之间,他瞥见旁边坐着的韩世临,如蒙大赦,惊喜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侍女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韩大人请她去韩府问话,韩大人见过她。”
韩世临不禁嗤笑一声,说:“正是。”
伙计找到出路,求助说:“韩大人应当认得她是不是十t四公主的侍女。”
韩世临十分配合地说:“我认得。”
自己找来的人居然成了对面的帮手,孔望轩大怒道:“住口!”
药坊伙计被他吓得噤声,可怜兮兮地闭嘴了。这一位证人也废了,他要韩世临出来指认越鲤,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越鲤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也忍俊不禁,说:“你们还有什么证据吗?”
孔望轩咬牙切齿说:“我还有几封从前十四公主写的信。”
越鲤说:“那还等什么,呈上来给众臣分辨分辨。”
孔望轩看她并不惊慌,迟疑起来,不放心地补充说:“这些信绝对是十四公主亲笔,不信可以在宵月宫找来她的墨宝对比。”
越鲤说:“宵月宫没有珍藏什么墨宝,倒是有你写过的信。我还记得永嘉十九年七月十九,你写一封剖白心迹的信,引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皎字写错了。”
孔望轩愣怔,半信半疑道:“你偷看了我给公主写的信?”
越鲤哼一声,吩咐道:“正好今日有这个机会,就把你写过的信都退还给你,免得留在宵月宫占地方。”
钟明月离世时,越鲤给她烧了很多东西,孔望轩的信她收拾出来,觉得没有必要烧,让钟明月看见还碍眼,影响心情。因此留下来存放在箱子里,兵荒马乱没太上心,没有做特殊处理,就那么放着。
趁今天,越鲤正好清理垃圾。
侍女按照她说的位置去取信,孔望轩也呈上十四公主的信,越鲤先不准拆开,而是卖个关子,问:“众卿可有什么一定是十四公主所写的东西,能拿出来与这封信比对?”
殿内安静少顷,杜修言站起来拜道:“臣祖父曾为东宫太师,教皇子读书,家中有一些皇子皇女的考卷与文章课业,自祖父离世后,一直藏于书房,不敢焚毁。”
越鲤安排道:“速速派人取来。”
另一边,姚净远思虑着,不断探看越鲤脸色,同她商议道:“臣这里也有十四公主墨宝,只是事关机密……”
越鲤说:“是那封信吗?”
姚净远答:“正是。”
两人一来一回,对上讯息,姚净远心中有底。提及往事,越鲤叹一口气,说:“无妨,向诸位说清楚,拿出来吧。”
姚净远便向在场其余臣子解释道:“陛下当年为十四公主时,曾属意荆州,先帝也一度打算赐封。臣那时为荆州太守,收到公主垂询地方风貌、民生详情的信。及至公主登基,臣率兵数万,行军千里来洛阳救主,身上一直带着那封信,现下妥帖收在府中,臣这就派人取来。”
众人一听,就明白他刚才的踌躇不决,因为皇子皇女私自联络地方官员是大忌,往大了说,可以判个结党、谋逆。姚净远说得好听,其实这封信就是明晃晃的贿赂,提前打点好,要他待公主好一些,多加照顾。随信必然还送了不少银钱财物,已经被他吞个干净,一个字不提。
这老狐貍,之前不敢贸然把信拿出来,怕越鲤翻脸不认账。但又觉得这封信一定有用,就好好收藏着,没想到真的让他遇上了有用的时刻。
先帝已逝,如今是越鲤当政,一点狼子野心的名声并不会损毁她的形象,正好与她如今治国的手段很相符,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何况再怎么大罪,能比得过偷龙转凤的大罪吗,只要能证明清白,拿出来一用也值得。
姚净远看众人脸色、听耳边议论,知道大家态度,又加一句:“此等信件,想必十四公主绝不会假他人之手,定然是亲笔所写,诸公以为如何?”
周围人大多点头。
唯有宁长风纹丝不动。
越鲤目光掠过他,看他仍在出神自己想自己的,半点不参与进争论,不免一阵心悸。宁长风会对她不利吗?
她很了解宁长风,正因如此,她最清楚这件事对宁长风是何种毁灭性的打击。在别人看来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声不响,实际上他内里已经全崩塌了。
越鲤不确定宁长风会不会对她来致命一击,她只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任何阻挡她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她不忍,但她不得不。
在等待各人取书信的时间里,孔望轩继续说:“十四公主自出生就先天不足,身体不好,此事众人皆知。我观陛下气色好,神采奕奕,说话金声玉振,没有半分病容,哪里像久病之人?”
越鲤失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也许是两年前洛阳危难,我找你借钱买药,却横遭羞辱的时候,世临为我抓的几副药见效,喝下去,念着绝不可让小人看我潦倒的笑话,咬牙撑着这一口气,便好起来。”
其他人——包括韩世临,只知道退亲这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并不知道孔望轩这等富贵公子居然还不肯给病重的公主借钱。看他脸色红白交杂,狼狈不堪,肯定不是越鲤冤枉他。
孔望轩躲闪着说:“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韩世临冷声说:“陛下能不好吗?先帝托孤之时,举目茫茫,天下大乱,若不是她好起来,就要眼睁睁看着万里江山拱手让给贼人。”
孟怀光在旁略一思索,说:“也许我大越真有神明护佑。陛下的身份是确凿无疑,容不得污蔑。臣说一句唐突的,诸位陛下近臣应当都知道,陛下身上常有药香,非数十年常熏药材不能有。”
几名经常陪侍御前的臣子颔首赞同。
这下倒是越鲤有点讶异,她从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药味。钟明月吃的药,只要她有空,都是她亲手去煎去送甚至一口一口说好话哄着钟明月喝,她们两个都一身药味,长年累月早已习惯,谁都闻不出异常。
等做了皇帝,那股药香浅淡,臣子近前闻到,也不敢冒犯,没人告诉过她。
她默默想,从前岁月,无法抹消,纵不为人知,仍在她身上留下沉默的证据。她自己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永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