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2/2)
越鲤不开口恕罪,他就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越鲤沐浴更衣,洗去周身血腥,松松地挽起头发,倚在窗边美人榻上翻阅与此事相关的卷宗,灯光映着影子轮廓,落在窗上,祁海凝望许久。
处理完今天的事情,沈采薇灭灯服侍越鲤睡下,殿内安静地沉入黑暗。夜间春雨骤然落下,屋檐水珠连成串急坠下来。
院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三色碧桃树,白、粉、红三种颜色齐放,花枝带雨,祁海就跪在树下,一夜雨打花落,桃花瓣铺了一层,伴着雨水落在他身上。
长夜漫漫,寂静幽黑,祁海心中煎熬,一夜仿佛已经死过千百遍。
早起钟慈钟煦过来请安,看祁海跪着淋得湿透,心生同情,要把伞给他,他愧不敢受,谢绝了。这二人便收回去,进殿给越鲤请安。
等他们两个闹腾一阵,离开之后,越鲤撑着伞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祁海,问:“怎么,还非要我给你送伞不成?”
祁海虔心跪拜道:“臣有万死之罪。”
雨打在伞面淅淅沥沥,越鲤既不动怒,也不谅解,轻描淡写说:“你知道就好。”
她将伞递过去,说:“回去吧。”
祁海一时不敢接,迟疑一下,他神情憔悴,嘴唇也发白,说:“谢陛下不杀之恩。”
越鲤吩咐说:“你去替我把烛云葬在北苑。”
祁海领命,将烛云带过去妥帖下葬,对着它小小的坟包磕了三个头。
使者向宁长风解释说:“这天之后,祁统领就不再管城门巡防的事了,调回来守着皇宫,若没什么事,他每天都跟着陛下。这次事情闹得太大,陛下把宫里宫外彻底清扫一遍,该换的人都换了。”
他显出一点讳莫如深来,说:“朝中都议论,陛下是借着这次机会,把从前韩大人安排在宫里的人,都清出去了,一个不留。现在的皇宫,不敢说铁桶一般,但谁敢把脑袋伸进去,也要挨两个巴掌。”
韩世临把控皇宫至今,终于被彻底清扫出去,越鲤蛰伏许久,将主动权取回手中。多年以来,哪些是韩世临的人,她已经不动声色摸清楚,真到机会来临,便毫不犹豫,立即出手,一举解决这个从登基开始遗留的难题。
这些人真的渎职吗?未必,可是刺客是皇帝亲自看着审的,谁敢质疑证词。越鲤想要谁是同党,关流英就给她拷问出谁的名字。
祁海是她的人,自然不能杀,还要委以重任,重新整肃皇宫。
对此,韩世临并无反抗。一方面,护卫松散,差点伤着越鲤,就是越鲤不说,他也要惩治这帮吃干饭的。另一方面,如今越鲤要做什么,他已经无法掌控。
越鲤曾经如同一尾小鱼困在他掌心,但她从未甘心沉沦,现在一有机会,就跃出水面乘风化龙。她是这天下的真命天子。
借着这次机会,从前朝到后宫,越鲤把人员极大地t调整一番。
关流英这件事办得好,越鲤升他做刑部员外郎,并主审刑部有人协助刺客遁逃一事,审出来的官员直接与刺客同罪斩了。
刑部其实在关流英的影响下已经很久了,最开始越鲤把他安排进来,还只是一个小官,后来不着痕迹地升了两次,权力都不算大。刑部尚书是当年韩丞相提拔起来的旧人,算在韩世临一党中。一开始关流英进来,他这么大的官,没道理针对一个小官吏。
那时越鲤说,关流英与她有仇,因此刑部什么苦活累活都交给他干。在她的授意下,有时候上层官员的工作,也扔给关流英做。大家看他倒霉,还乐得清闲。
越鲤半分要重用他的意思都没有,态度随意,就像把他随手扔进刑部折磨。
久而久之,等刑部尚书察觉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时,关流英已经升上来,他的实权远超官职,刑部大多数工作都从他手上过。有什么问题,他都跳过尚书,直接去向越鲤汇报。
谁拿他都没办法,他在洛阳无根无基,不与任何人党同,唯一的靠山是皇帝,而且是一名作风强硬的皇帝。
他善于、并且也享受用刑,但可不是只会用刑,律法与裁决之事,他这几年像模像样学了不少。
尚书就这么不知不觉被架空了。
架空,已经是仁慈之举,关流英年纪轻,越鲤不至于直接把他升到侍郎或者尚书的位置上,刑部尚书现在还可以坐稳。但尚书要是有了异心,想折腾点动静,越鲤就不会让他坐得这么舒服了。
至于刑部其他人,他们要在皇帝与韩世临这两个派别里做出选择。只要不傻,谁都知道现在应该怎么选。皇帝亲政,耳聪目明,任何一位权臣都无法越过她来把持朝政,自然是选择效忠于她。
众人虽然不敢直接反对韩世临,但也默默地不站在他那边,这类墙头草臣子,唯有皇帝足够强势才能镇得住。
越鲤将朝中上下捋过一遍,至此,皇宫与户、吏、兵、刑四个实权部门,都掌控在她手中,无法动摇。
年轻的臣子心怀抱负,遇上知人善用的君主,在他们心里,这样的帝王就是他们的神明。
一件未遂的刺杀案,让她利用到了极致。
使臣讲故事似的说:“不过也遇到一点小阻力,陛下要安排陈颂今进御史台时,就遭到韩大人的反对。韩大人与那陈颂今争执起来,中途陈颂今听错一句话,韩大人就冷嘲热讽说,陈探花比我们少了一只耳朵,听不清也是自然。气得陈颂今羞愤难当,再说不出话了。”
宁长风手里拿着烛云的羽毛,问:“陛下没骂他?”
使臣摇摇头:“骂是没骂,只说他放肆。但后来,陛下收到一封弹劾韩大人一位远亲叔伯的折子,说他强占官田。这件事有争议,用新田法与旧田法,判出来的结果不同。听说陛下去找韩大人,不知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最后,折子按下去,韩大人竟然向陈颂今道歉了。”
“虽然还是很气焰嚣张,好歹认错了。要不怎么说陛下是陛下呢,她对韩大人向来维护,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处处偏袒,一有事,绝不动他,只会去翻旧账处置他韩家的亲戚,韩大人不得不低头。”使臣感叹。
连韩世临都被她找到破绽了。
她就是大越开国至今,最大的奇迹。
宁长风收起烛云的羽毛。这几年,越鲤独自做了许多事,她已经成为一名有威严的帝王,收拢起一批死心塌地的臣子,谁也不敢再算计和忤逆她。
宁州很少下雪,这年过节,罕见地下了一点小雪,挂在冬樱树上。
这一年,宁长风没有梦见越鲤来找她。过完年节,他要回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