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2/2)
韩世临并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妾室不能算的鬼话,只以为在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拿起白棋,续上棋局,先前的半局醉翁之意不在酒,下得马马虎虎,没什么水平,他轻松接上。
下完一步,却不知怎么向越鲤解释。
他难免想起来之前在汝南,宁长风的家人请求越鲤放宁长风去成婚。这两件事都对越鲤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仔细想来,纵然韩世临与宁长风已经是国之重臣,在父母眼里依然是需要他们操心挂念的孩子。
韩世临家中亲情并不浓厚,但总归是一家人,基本的情意都有。
父母为他们考虑,心疼他们的处境,那么,谁又来心疼一下越鲤呢?
韩世临是最知道她这一路如何走来的人。世间绝大多数人敬她、畏她、把她当神像去爱,唯独对韩世临来说,她是一个生动的人,是他恋慕的人。
他没开口,越鲤也能想个大概,因此并不追问,只闲闲说:“他也是牵挂你。”
韩世临回过神,说:“你还劝起我来了。”
越鲤那个思辨的兴致又起来了,说:“他们看到你不是别人唯一的选择,就觉得难受,但你若妻妾成群,他们又不觉得对那些女子来说有什么不妥。”
韩世临听在耳中,洁癖都要犯了,说:“什么妻妾成群,完全没有的事也能给我凭白无故泼脏水?”
他的重点歪了,越鲤几乎气笑,说:“那只是个假设!”
韩世临哼了一声,说:“我又不是做不了唯一,只是选择不做罢了。”
棋局接近尾声,两个人下得有一搭没一搭,越鲤问道:“你要怎么做,掀了棋盘,骑到我头上?”
这话说的意思是造反,韩世临说:“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给宁府送一杯毒酒的事。”
越鲤也不动怒,肯定道:“好啊,那你故技重施,把你那副珍藏的毒药送过去,永绝后患。”
她答应了,韩世临却不依,说道:“我才不干,我杀了宁长风,你正好有理由杀了我,一下子给你解决两个心腹大患,从此清净,不知道接下来又要去宠谁。”
越鲤不大高兴,有点脾气,说:“一个个的都说得我好像很嗜杀,我到底杀过多少人,能得这种名声?”
韩世临闻言,也不继续下棋,而是为她一一道来:“我们来从头数一数,从登基开始,你杀吕文镜,把他配给守墓的黄狗当夫人,令他永生永世不得安宁。杀邓庭轩,把他和两个儿子的骨灰做成香炉,每年给先祖上香用。杀井渊,把他的骨头剖来做成戒指,赐给户部尚书。”
黄狗冥婚,骨灰香炉,人骨戒指,就是写志怪传奇的本子,都不敢把这些东西写在一个人的经历里。想必,后世又要编排许多关于越鲤的鬼怪传说。
这三人是冒犯她最深的三个,也是下场最惨烈的。他们受到的惩罚传播极广,对旁人震慑极大。
韩世临又施施然说:“别忘了还有你名扬天下的第一桩传奇故事,殿前斩来使,把人家使者的脑袋装在盒子里送回去,何其强势。至于中间穿插的那些沈府全家、孔望轩、你那大殿上杀鱼的便宜侄子、江南道十三名官员与同党等等,在那三人的光芒之下,也自有一番血腥。”
他说的没有一个字冤枉越鲤,她没得反驳,却也不改口,说:“哦,这些都是人啊,我还当是畜生呢。”
韩世临微微一笑,她想杀人的时候,都干脆利落不留余地,不会提前预告太久。反而嘴上杀来杀去的,都是在吓唬人。
同样的,韩世临说要杀宁长风,也只是嘴上说说。他与越鲤是一种人,如果天下不太平,自己地位不保,不得安宁,心思都要花在力挽狂澜上,哪有时间在这里情爱纠葛。
固然,他正是在不太平的日子里被越鲤深深吸引,但他没必要无风起浪杀了朝廷重臣,把越鲤好不容易平定的棋盘一巴掌打翻。这天下是越鲤的心血,她当真为了天下江山呕过血送过命。
而且对越鲤来说,死人是最放心的,她心里总是美化那些死去的人。
别的不说,只说于她有恩的沈松乔,若她还活着,定然要与越鲤争皇位,那时候,越鲤还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吗?所以韩世临绝不会送宁长风一个永久怀念的死者地位。
韩世临还要等,等到越鲤厌倦,或者等到宁长风犯错。
一辈子很长,他势必要与越鲤纠缠不休。
他心思幽深,注意力不在棋局中,越鲤杀完棋,心满意足,起身要去准备休息。
这是越鲤第一次睡在韩世临房中,又让他孔雀开屏似的得意了半天,换了熏香与新的床铺,连床幔都换成金纱,几套新衣服放在床边任君挑选,比起他,倒更像越鲤的卧房。
秋季越鲤贪恋暖暖的被窝,不排斥他的亲近,两个人在被窝里相拥而眠,外面雨声点滴,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上,原本他们两个要一同去上朝,但韩世临醒来的时候,发现越鲤额头发烫,身体也是不寻常的热。
他叫越鲤好一会儿,她才迷蒙睁开眼,身体疲惫得厉害,手脚发软,在韩世临怀里像一块刚烤出来的年糕。
韩世临当机立断,说:“今天称病不要上朝,你着凉了,要好好休息。”
越鲤迷迷糊糊下意识要拒绝,韩世临很干脆地替她决断说:“不差这一天,出门一趟好几个月都舍得,称病一天怎么了。”
她偏过头,眼睛酸涩地眨了眨,说话时鼻音闷闷的:“但我在你家里,群臣听见……”
韩世临说:“现在知道害羞?晚了,你就算不在我家,天底下就没人知道你我什么关系了?”
越鲤气若游丝,哼声说:“不是,他们会以为你……弑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