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之人(2/2)
是持剑上马的意气风发?还是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敢少年?亦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满腔热血?
莫微云不知该怎么形容杨方客,他浑身裹满了血污,半阖着的眸子没有半点光亮。垂下来的缕缕发丝都带着落寞,宛若藏在黑夜中的宝物,复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光辉,才罢手。
她没有继续朝杨方客走过去,而是坐在了脚下的位置上,保持着安全t的距离,既不会打搅杨方客,也不会太过冒昧。
而且,她也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
两人之间的沉默保持了很久,最后还是莫微云先开了口。
她讲了一个故事:“大将军,你知道我阿爷为何执意在边关开个茶铺?”
长久的静默后,杨方客虽没有应声,却还是转过头去,看着左侧这个胆怯的姑娘,似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小的时候,就没见过我阿爹和阿娘,后来听我阿爷说阿爹从军去了。许是那几年战事吃紧,打的人都筋疲力尽,再加上这儿常年干旱,胜仗也成了败仗。”
“一次打仗上,阿爹为了身后的老弱妇孺,拼死守着,最后死在了沙场上。”,说到这里,莫微云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她看着杨方客面上的神情,没有笑,“你是好奇我怎么知道的?还是我阿爷说得。他说我阿爹没有完成的事,他要继续守着,他要在这里看着家国昌盛,再也不用遭受卑弥人的骚扰。”
“后来他就开了茶铺。”,杨方客继续道。
莫微云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出来。阿爷是个守旧的人,在他的观念中,家中人世代葬在此处,他便是死,都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现在,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只是边陲的战乱,何时才能结束?
杨方客疑惑道:“你是要劝我去找大夫?”,所以这个胆怯的女子拐了这么大个弯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去瞧伤。
他面上的刚毅没有半点放缓,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莫微云点了点头,她心中暗叹此人的心思缜密,随即开门见山地直言道:“身上的伤大夫可以医治,心上的恐怕只能等它自愈。”
“我不会寻大夫。”,说罢,杨方客便垂下了眸子,周身萦绕着孤寂,半点没有之前的少年恣意模样。
“所以,你觉得我是在乎你的身体?”,莫微云的耐心也被渐渐耗尽了,她不懂大将军为何固执如此,便利落地站起身。
冷言道:“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毫不相识之人的生命?我在乎的是垂茂镇里老弱妇孺的性命!他们又得罪了谁,为什么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或许在你们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眼里,我们的性命低贱若蝼蚁,一手复上便可轻易捏死。但我偏不这样认为,我既然在垂茂镇待一天,便要尽自己的全力,护得半日生机。倘若连自己都看不起,又遑论什么百战百胜。”
莫微云垂眸看着杨方客的神情,隐隐有动容的模样。
继而,乘胜追击道:“百姓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我们都不曾放弃,你身为大将军,又为何比我们先放弃呢。”
杨方客听了这几句话,宛若被人当头一棒,从失魂落魄中被人敲醒。他的眸子闪过迷茫,最后渐渐被坚毅所代替。
是啊,百姓都不曾说放弃,他又怎么能轻易地放弃!这不是杨家人的作风!
杨家人从未有放弃一说,阖家上下崇尚“事在人为”!偏要不可为而为之。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掌,慢慢撑着长剑站了起来,逼人的冷气从杨方客的周身迸发出来。一直困惑着他的思绪,仿若重重迷雾中突然乍现天光,穿透层层乌云落下,挥散了许多的阴霾。
杨方客张了张惨白的唇瓣,无声道:“去医馆!”
虽然莫微云听不到杨方客的声音,但她却觉得胜过所有的天籁。
在这一刻,一个陷在泥潭中的大将军,找到了继续走下去的意义。而那孤女却只是羞赫一笑,方才残存在面上的冷意都褪去了。
因着莫微云对垂茂镇熟悉,所以杨方客便放心地随着她寻了个医馆,既是莫微云所信任的,他便不会有任何怀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来是他的行事准则。
那医馆不大,甚至有些破落,莫微云羞涩一笑,低着声音道:“整个镇上只剩下这一个大夫了。”,言下之意便是,因着打仗,所有有能耐的大夫都随着军队而去了。
只剩下年迈的大夫守在垂茂镇上,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杨方客丝毫没有犹豫,擡手掀开厚重的门帘,擡步走了进去。
大夫年岁颇高,可双眼却是十分明亮,他扫了一眼杨方客身上的铁甲,便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随即目光移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上,忍不住惋惜道:“这伤,我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