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2)
卫骧扯起谎来坦坦荡荡的,尹姝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分明从未见过他岂敢说二人相识,也不怕梁齐氏再问出些好歹来?
卫骧这话未出梁齐氏意料,她眼中情绪未动,轻哼了声,“这几日下了山也没传个口信来,只将我留在此处,也没个商量的人。不管了,随他去罢。”
尹姝心口微微发堵,梁齐氏并不知梁文道凶多吉少,此事她更不好开口明说。除此之外,她倒是更想问梁齐氏为何欺瞒她说并不知求子坛中是何物,可又并无得当的时机,更无立场质问,贸然开口,怕是会惊动暗处之人,坏了事。
“还是与你说话自在些。”梁齐氏话落便拉过尹姝的手,搀上她一道往山上走。
尹姝嗅味灵醒,梁齐氏一靠近便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她断定是自梁齐氏身上来,随之故作放慢步子落在了卫骧身后,“梁夫人用的是什么香?我头一回见,好生香馥。”
“这都叫你闻见了。”梁齐氏笑笑,也不藏掖,叫婢子递了来示于尹姝。
尹姝定眼一瞧,这不正是她要寻的凝香膏吗?
“是方才在山下买的凝香膏,我觉着郁香买了只,你喜欢,便拿去。”梁齐氏自是不来那番假意客套,说给便给,顺手就塞进了尹姝掌中,“也不知可是昨夜受了凉,今晨醒来头疼欲裂,闻着此香倒是舒缓不少。”
不说尹姝也知,应当是安神香所致。
尹姝赶忙推脱,“使不得,我岂能受此恩惠。”
“异乡之地的,能遇个说得上话的人实为不易,我见着你便欢喜,好歹也比你年长几岁,你就只当作是姊妹间的薄礼就是。”
梁齐氏也是真心,尹姝不好驳了她面子,只默默看向卫骧。
“看你表哥做什么,他还能不允?你收下就是。”梁齐氏收回手,并未给尹姝推辞的余地,“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隔日那贩子又会来,届时我再买上一二就是。”
隔日?
尹姝眼一亮,她就知能在梁齐氏这儿问出些许,“梁夫人,那贩子隔日来一回?我原想着,既来了盖州,总要带些物什回去给家中姊t妹,想了几日未有眉目,今日得见,觉着这凝香膏也是个好物,想带些回去。”
“会来,我亲耳所闻,还能诓你不成?你等着后日就是。我在山东府时也未见过,觉着也是个稀罕物,听闻也是浴佛节此月月初才有,一物难求。”
尹姝无心接话,此时思绪如潮。自梁齐氏这几番话下来,可见她并不知道这凝香膏的厉害,也应当不会知晓尸油一事。
“若事情妥当,明日我们便要走了。”
说话的是卫骧,尹姝一愣,不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是何意?
她擡眸看向卫骧,卫骧亦看着她,四目相对,尹姝见他微微挑了眉,余光掠过梁齐氏,有作示意。
这是要她……
尹姝再看了眼梁齐氏,霎时恍然,读懂了卫骧眼中深意。
她故作讶异,“啊,明日就要走?我还想着多留两日呢,那凝香膏也买不成了……”她一阵失落,转而与梁齐氏道,“梁夫人,你可知还有别处卖凝香的?又或是那贩子家住何处,我让表哥寻他去。”
“这我又如何能得知,这附近我也只见过他,不过他来时我见着是从东边的道儿来的,你若真急着此事,便叫你表兄派个小厮走一趟瞧瞧,兴许能撞见。”语意稍歇,她添道:“不过,得赶着白日去,莫要走夜路。”
尹姝听出了些不对劲儿,“为何?”
“那条道儿绕着万海寺后山。”此言不可张扬,梁齐氏四下探了眼,压声道:“听外人谈及,前些年有人在万海寺吃醉了酒,夜不辨路,那后山坡又陡的,一个不慎跌下去了,近百丈深呢,还能有活路不成?守夜的小僧只听得一声惨烈,却不见人影,寺里众僧连夜去寻,整整寻了两日,愣是尸骨也没寻见,山中兽虫繁多,只怕是……”
尹姝诧异,“寺中岂能饮酒?”
“这便是此事难说道之处,也不知这酒何处来,皆说那人是破戒惹了佛祖不快,才惹来这祸端。”
梁齐氏唏嘘,“又有人言,曾夜行于后山之下的那条道儿,走着走着,身侧平白多出一个白衣男子来,与他说话也不应,原以为是个落魄流离之人,要邀其往家中喝盏茶。你猜如何?点烛一瞧,那白衣男子没有影子,还血流满面,吓得那人也半疯了,更古怪的是,往后隔三差五便有人撞见。自此鲜少有人夜里往那条道上走了,也好在是万海寺,能镇住凶魂,否则哪来的安生。”
青天白日的,尹姝觉着周遭阴风阵阵的,身上耶起了一身疙瘩,脸色亦有些发白。
见人被自己吓着了,梁齐式懊恼,“怪我多嘴,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听过就罢了,别往心中去。三人成虎,这些年月了,都不知被人传成什么模样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佛祖在上,不该说这些不干净的,佛祖莫怪。”
梁齐氏说话的工夫,几人也已到了万海寺,她拉着尹姝就要往内去,婢子先一步,“夫人,今日还未给老夫人祈福呢。”
梁齐氏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只得松开尹姝作罢,“险些忘了事,我先去,你若是吃空,便来我屋里坐坐。”
尹姝颔首。
待梁齐氏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腿一时未站稳,扶了墙垣。
“仵作还怕鬼?”
耳侧传来一声轻笑。
卫骧分明就是在笑她吓得腿都软了,尹姝咽了咽喉,“回大人,仵作也是人。况且,死人是真真切切的,无所可畏,可世间的传闻多半是人装神弄鬼罢了,虚虚实实的这才引人畏惧。”
“方才梁齐氏所言,你如何看?”
尹姝听卫骧这般说,并未及时回话。只是恍然间想起了邹家那个夜晚,他义正严辞道刑查断判自有刑部,验尸才是她分内事,如今怎的又叫她揣度。
她想了想,“此事真假难定,不好决断,但民女觉着既有此传闻,应当也不是空xue来风。只是尸体未寻到实在古怪,山上即是有豺狼,也不至于将尸骨吃得一干二净。若与此案有关,恐怕又要好一番查了。”
卫骧清冷一笑。
尹姝不解,“大人,民女说的可有不妥?”
“并未。”卫骧转身便要往禅院去,“只是觉着你这说话的腔调与刑部那些老匹夫如出一辙。”
尹姝气息一凝,不敢喘上气,卫骧无心之言却是听得她心惊。
“怎么?”见尹姝站着未动,卫骧回过身。
“没什么。”尹姝不敢再迟疑,紧而跟上,匆匆将梁齐氏赠她的凝香膏递上,以掩饰方才的失态,“此物还是大人收着吧。若真有命案,这也算得上物证了。”
卫骧也不推却,径直接过凝香膏,“方才倒还算聪慧。”
尹姝听得出,这是夸赞,不过鲜少能从卫骧口中听到罢了。
尹姝撇撇嘴,“在大人身旁耳濡目染。”她快上几步,“大人,民女先去禅房中看看。”留马母一人于屋中,她委实不放心。
卫骧未阻止,由着她去了。
只见她如一只兔子似的碎步飞快,生怕被人赶上似的,一溜烟功夫没了人影,卫骧失笑。
他看着手中的凝香膏,缓缓置于鼻尖,尹姝所言的浓香确有,而他并非仵作,嗅不出所谓的尸油暗香来。
可先前她无意将手靠近时,却有若隐若无的药草香,他清楚,那是自她身上而来,她素来与尸体打交道,难免会沾上尸臭,与别家女子不同,并无脂粉气,皆是药材熏衣。
药草本苦,他却嗅着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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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姝踏入禅院,见大门紧阖,想来马母应当未出过门。
她恰要入屋,瞥见槛前有只长木匣。
这是何物?
她走上前拾起掂了掂,并无几分量,她将木匣打开。
是安神香。
又是那小僧送来的?
她四下而探,似乎并无人来过的迹象。
她推门而入,寂若无人。方才还坐在藤椅上的马母亦不知去向,尹姝端着木匣,心中暗道不好,怕不是惊动了来人吧。
“阿婆?阿婆?”尹姝搁下匣子,试着在屋内唤了几声。
屏风后的高几传来窸窣的动声,一个脑袋探出,“哎哟,骇死我了,还道是谁呢。”
尹姝舒了一口气,“躲着做什么?”
谁知马母上前一把攥住尹姝,失张失志,“我与你说,我瞧见了,瞧见了!”
“瞧见什么了?您慢些说。”
“就是那掮客!将我家孙儿带走的那人!”
尹姝眉心一跳,“你见着他了?他来过?”她怎就不敢信,方才不过两刻时辰,就见着了?能这般赶巧?
“他来送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