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
王秦氏一愣,好半晌才恍然尹姝这话是何意,“有,赤锦应当替她擦拭过。”她暗察其中有异样,又命管事速速再将人带上来。
赤锦再被带来时以为自己又沾惹上了什么事,更怕是王秦氏反口要将她逐出府里,抖抖瑟瑟跪在那,无人开口她亦不敢说话。
“你方才替她擦拭过了?”说话的是尹姝。
赤锦见她毫不避讳地赤手探摸着尸体,震惊地说话声也抑在了喉咙口,“擦……擦了,脸上都是血,奴婢就给她擦拭了一番。”
脸上都是血?
尹姝听后拧眉,这尸体脸上虽有破相,可终究不过是几道擦伤,怎么会都是血,“你仔细说说,是从何处流出的血?”
赤锦指了指,“口中,鼻中,都有血流出。是管事的让奴婢打理一番,奴婢见着这血骇人,便替她擦拭了。”
口中……鼻中……
尹姝忽而想起什么,“可否劳烦你替我去取一盏温酒来。”
赤锦下意识看了眼立于屋外的王秦氏,见她并未阻拦,便快步去了。
……
尹姝将取来的温酒倒在帕子上,随之敷上尸体面容。她一举一动还真像那么回事,看得王惟善二人也不敢出声打搅他。
两盏茶工夫后,尹姝掀开帕子,尸体面容赫然显露,此时竟呈赤黑色!
除尹姝外,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就连卫骧亦稍有蹙眉。王秦氏大骇,指着婢子尸首惊呼,“有毒,有毒!”
“夫人,这不是毒。”尹姝耐心解释。
“那……那这是什么?”只看了一眼,她慌忙别过脸去。
尹姝埋下头,贴近尸体面庞想要看得更t细致一些,血荫纵横,还有微小的血点显露,且眼开睛突,皆能与一种死因对上。她将尸体摆正,站起身,断言道:“府尹大人,夫人,人是窒息而亡。不出意外,应当是被压塞了口鼻。”
“什么?”王惟善听此亦难掩惊愕,“人不是跌入山崖而死吗?”
“是先窒息而亡,后又跌——”话说一半,觉着这个字用得不太对,“应当是被人抛下山崖。”有男子在前,尹姝不好将人衣衫扒了干净,只隔着衣物指着尸体后背道:“她后背与身前皆有滚落山崖时留下的伤口,可衣衫上只有少许渗出的血清色,人死后伤口不会再失血,因而才无显目的血迹。”
“此话当真?”王惟善有疑,可听着他这话多半是信了。
尹姝擡眸正要回应,却触到了卫骧的视线,他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予她,开口道:“叔父若不信,小侄替她作保。”
尹姝有一瞬间晃神,这话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似乎还是在验邹家尸之时,那时她与卫骧初会,她还不足以让他信服,刘豫便出面替她作保,说“若信不过她,那便信我,我来替她作保,如何?”
时过境迁,替她作保的人竟成了他,想来两个月前的自己恐怕根本不敢想,心口微微而滞的悸动一闪而过。
人家遣了人来探察这一事,自己却疑神见鬼的,这也说不过去,“你,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
尹姝听闻,如法炮制将温酒敷于尸体的断骨之处,再看时,伤口如常,并无异样,“大人,这些断骨亦然,人死后才断裂,并不会留有淤血。若大人还不信,可再在令爱身上一试,她身上必然是有的。”
“信。”王惟善声色有些颤,“老夫信。”不必她再一试,他先前早已见过。
“我家明珠当真是被人害死的?”王秦氏见状已站不稳身子,眼看着就要后仰跌倒,被王惟善堪堪扶住。
柴房中无声,此时却胜过千言万语。
“老俞,将夫人照看好,老夫带人再去后山断崖一看。”王惟善将管事的唤了进来。
“不,妾身一同前去。”王秦氏攥着他手,愈握愈紧,“让妾身一同前去!”
王惟善无奈,见她心切,亦不好将她一人丢在此处,“好。”
此山不算高,可胜在险峻,别院一处到还算开阔,可愈往后山走愈是逼仄,只可两人齐行。尹姝看了看身前身后,知晓王明珠身死的足有六人,如今皆在这儿了。
“老爷,到了。”管事的提着一盏灯走在最前,此时在一处白石地上停下,他将灯杆往前引了引,只映亮了两丈深,“山脊处只有这儿有一面断崖,别地儿便顺着坡至山底。”
尹姝瞥了眼,此时不见断崖底,眼前所到之处似有恶魂于夜中伺机而动,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其中。
“呲”地一声,尹姝余光里又是一亮,见卫骧已点燃了一只火折子,几乎是一瞬,他将火折子抛下断崖,微弱的火光将崖身打亮,只一瞬,火折子砸在深底,灭了。
尹姝收回目光,她方才看到了,崖底又一大滩深色,若她想的不错,应当就是王明珠失的血。
“通往崖底的路在何处?”卫骧瞥向一直在身后战战兢兢的婢子赤锦。
“就在那儿。”赤锦往几人十几丈远的一处一指。
“你是如何知晓的?”
赤锦不敢隐瞒,如实道:“姑娘往年来过,那时带着奴婢。这条路我家姑娘也知晓,这底下的断崖她们本就是用作嘻闹之地。”
卫骧沉声,“还有多少人知?”
“与我家姑娘走得近的几位姑娘公子都知晓,他们每年都会几番来此。”
“这一回来了些什么人,你可还记得?”
“记……记得。”
卫骧不再出声,从管事的手中接过灯,往崖边一探,这山崖几近垂直而下,根本无坡。
尹姝也看见了,“大人,王姑娘后脑并无伤,应当就是面朝崖底直直跌下去的。”无坡,连滚落都算不上。
“嗯。”卫骧自然也想到此,“这一处地险,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去,明珠畏高,她素来避之不及,不会走近。”
尹姝暗暗窥了他一眼,听他这话,他与王明珠似乎分外相熟。
“卫大人。”王秦氏站不住了,“你只需给妾身一句话,明珠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若小侄猜的不错,明珠应当是躲避不及被人从身后推下崖底,她那婢子在崖底被人害死又被丢入山下。”王明珠身上无可疑外伤,这一切便也只是他的臆测罢了。
“查,那自然要查!”王秦氏望向王惟善,几近哀求道:“老爷,妾身求求你了,此事定要严查到底,不可让我家明珠死得不明不白。”
这一回,王惟善却是沉默了,他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秦氏见状,以为他不愿,胸口的忿忿溢出眼眶,“明珠可是你女儿,你如今要弃她于不管不顾吗!”
“老夫何时说过!”王惟善拧着张脸愤慨道:“你以为我不愿吗?此事牵扯之人繁杂,岂是能说查就查!”
王秦氏听着似无望,顾不得外人在侧,与他气竭声嘶道:“你就是不愿查罢了,你只愿守着你那府尹之位,女儿的命哪有你官途要紧。你堂堂顺天府府尹,在此地亦是万人之首,你又何惧与他们,将人严刑拷问,还怕他们不招吗!”
“荒唐!”王惟善起了怒色,“妇人之见!明珠没了还不够,要拉着王家上上下下几百人一同去死吗!与王明珠同游的,皆是城中仕宦子弟与世家贵女,莫说是将人严刑拷问,老夫即是只派人将他们带入尹府问话,这送去应天府参老夫的奏疏皆能让王家死十回了!你岂会不知,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王家若失势,如何再给明珠寻公道!”
左不是,右也不是,这似乎是个死局。王秦氏一口气没喘上来,跌坐在地上,“那要如何是好,那要妾身如何是好!查不得便不查了吗!”
王惟善缄默,一言不发。他立于高位,却也限于此,许多事旁人能做,他做不得。
“查自然要查。”
众人目光在一瞬都靠拢于卫骧身上,又听他徐徐道:“但要换个法子查。”
王惟善燃起一丝希冀,“那要如何查?”
“明珠身死的消息不可再泄露出去,先委屈她几日,入殓出殡一事先稍缓,将她只是受伤的消息放出去,看谁先坐不住身。”
王惟善眉间愈发紧拧,他对卫骧之言并不认同,“此事没这般简单,虽能拖延几日,可往后呢?众人不见明珠必然起疑,不妥,实在不妥。”
“叔父,明珠不在,可有人假作明珠。”
王惟善一滞,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假作明珠?如何假作?”
“寻个与明珠相似之人。”
“时日紧迫,又要去何处——”王惟善话到此处戛然,倏地想起什么似的,他缓缓看向卫骧身侧的尹姝。
众人目光齐聚而来,尹姝被盯得一时手足无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