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2)
第63章
日暮挂梢头,院中张罗着点灯。丝竹筝鸣已从园中隐隐传来。因今日夜宴薛大人也在,故而也无人离场,薛家那些白日里未露面的叔伯侄子的也一并来了,与正午的席面相较,少说也多了一半人。
有婢子小厮前来游园中通报入席,园中那些个还在嬉闹的贵女公子们顿时收了声,各个往外走去。
尹姝瞥了眼站在她身后愣神的青玉,轻咳了两声,“青玉,还不走?”
“哦哦。”青玉这才回过味来一般,“姑娘,奴婢这双腿方才都被吓麻了,还没过劲儿来呢。”
原以为今日前来查探必遭阻挠,这凶犯必然隐藏极深,旁府别户的,查起来不易,可谁知兜兜转转,最终竟是身边人。
“姑娘,那真的是苏姑娘害的我家姑娘?”十多年的情意啊,能有何缘由下此毒手,青玉至此时也不敢信。
“我说了,如今无凭无据,是不是真凶还不好说。”
“那以姑娘之意,还要再试探?”
尹姝颔首。
青玉又想起什么来,“姑娘,方才苏姑娘还邀你夜里去看百戏,可还要去?”
“自然。”苏玉珍明知她如今行动不便,却还要提及此事,她若是不去,岂不是没叫她遂了意。“青玉,该走了,园中只剩我们了。”
青玉定眼一看,也就方才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没人影了,她不敢再耽搁,匆匆推着木舆往前去。
“姑娘,那薛公子呢,他方才——”
“咳咳。”尹姝咳了两声,示意的意味过于明显,青玉连忙收了声。
只见从跟前岔出的小道中走出一道青蓝身姿,置身道袍,白襟交叠,宽大的右袖口以一根宫绦系住。单单瞧着没什么特别,只是他右手拄着一根降龙木拐,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虽在极力稳住身子,可还是能瞧出那只跛脚来。
尹姝没在画册中见过他,可也知此人是薛家长子,薛易之。
再近了些,便能看清他面容,他面色有些异于常人的白,应当是常年吃药的缘故,眉眼中还可见些许病气。可他面容生得极好,虽不如卫骧那般鹰厉锋芒,却皎皎似空中孤月,灯火辉煌也遮蔽不住他的光辉。淡月孤星,说得似乎就是他。
原以为他浸沉商道多年,多是揣奸把猾的浮头滑脑模样,却不想会是如此清风明月,穿了这身道袍,反倒像是那些文人、士大夫尔尔。
“见过薛t公子。”尹姝先开了口。
薛易之似乎没想到尹姝会与他搭话,脚下一浮,愣了愣。他看了眼坐在木舆上的人,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王姑娘?”
尹姝微微颔首,见此景她不免有些唏嘘,一是因薛易之如此天姿竟遭老天嫉妒给了他一副破败的身子,二是若无此意外,他与真正的王明珠也必成一段佳话,可如今二人姑娘长公子短的,甚是生分。
“是前两日在那亭山摔的?”
尹姝挑眉,看来此事确是无人不知。
“薛某代家母给姑娘赔个不是。”薛易之说着,恭恭敬敬作揖。
“薛公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尹姝不好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比她还年长几岁的薛易之给她赔礼。
他直起身,不急不缓道:“若是知晓姑娘伤得如此重,薛某必然不会让母亲宴请姑娘前来。此事是我母亲欠妥,薛某该陪不是。”
“哪里,也是我要来的。”这一上来就赔礼致歉的也不知是什么路数,尹姝反正从未见过,“况且这伤也不重,多出来走走也当好得快。”
“嗯。”薛易之望了眼远处的宴园,“要开宴了,王姑娘莫要在此耽搁,还是先落座为好。”
“啊?”尹姝也没想到薛易之这就没了话。
“好。那薛公子你——”尹姝看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好歹也是薛家长子,怎么也没人照看。
“不碍事,我一人慢慢走过去就是。”薛易之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摆摆手,示意青玉带她先去。
木舆底下的木轮在地上滚动,咿呀的咯吱声离身后之人愈来愈远。尹姝又往后看了一眼,薛易之一步一顿走得极慢,他擡着眸,像是在看路,又似在看她。
“他从来都是这么少话?”尹姝问道。
“少?”青玉像是见了什么稀罕事儿,“方才与姑娘说话都算得上多了,就连薛二公子见了大公子也只唤上一声‘大哥’便走了,哪里会像方才与姑娘那般谈话。”
“他看着不像个行商之人。”
“是吧,旁人都这么说。”青玉得了尹姝认同,话匣子也闭不上,“都说这薛大公子一身文人气,偏偏无官相,看着无欲无求的。”
无欲无求,哪有人真的无欲无求……
此时迎面又走来一人,青玉福了福身,“见过薛姑娘。”
薛柔气冲冲走到跟前,“王明珠,就差你了,磨磨蹭蹭的,开个宴都要诸位等你嘛!别整日拿个断腿在这说事,既知腿脚不便,便早些来啊。”
尹姝也没气恼,只笑着看她,“你既知我腿脚不便,怎么不早些来接应我。”
“你——”薛柔被她这话气得心堵,险些呛着,“王明珠,你再多说一句,下回宴席不请你来了!”
兴许是觉着这句话起不了什么威慑,她又添了一句,“下月我姑父会特意从应天府遣送六月蟹来,你也别想吃着!”
“哦。”尹姝满不在意地笑笑,让青玉推着她走了。
“王明珠,你——”
“薛柔!”
薛柔听到背后的厉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声,“大哥。”
“不得对人无礼。”薛易之看着薛柔,面有不悦。
“大哥,王明珠她——”
“薛柔,你收敛一些,今日前来的不论王家李家皆乃薛家座上宾,容不得你放肆!”
薛柔一口气堵在胸口,“大哥,你怎么还替外人说起我的不是了!”
“今日一早你就去王明珠那寻事,以为我不知吗?如今她这般境遇,你还去奚落,平日念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薛易之没再与她多话,径直往前走去。
“大哥,王家与薛家如今又无干系,你这般维护她做什么。”薛王两家之事薛柔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可在薛易之面前也不敢将话说得过透。
原以为薛易之不会再有回应,却见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手中似乎下了蛮劲,杖底都快陷入土中。
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寒冷,“薛柔,这也是薛家的事,与你无关,不是姓薛便能插手薛家万事。我母亲怜惜你幼年丧父失母才将你接到薛家,给了薛姓是为庇护你,不是让你以薛家之名作威作福的。”
薛易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脸惨白,怎么也发不出声的薛柔站在原地。
……
这宴席也不如白日里热闹,因薛怀仁在场,众人都收敛了不少。好些人吃得没滋没味的,没了久留的心思,宴席也歇得早。
送客之时薛家人终是来齐全了,方才不知躲哪儿去的薛云筝也露了面。他站在人后,一眼就对上了道清冷的目光,待看清是谁的,他慌忙别过眼去。
尹姝见他落荒而逃的视线,轻笑了一声,由着青玉将她搀上马车。
这是卫骧的马车,他早已等候在其中,察觉了动静,他才睁眼,“来了。”
“大人。”在这狭小僻静的车舆之中,尹姝才敢松一口气,今日应付了一群人,累坏她了。
“如何?”
尹姝叹了一口气,“各个都是人精,也不知何时就来套句话。”入城的一路,尹姝一五一十将今日所见之景告知卫骧。
“以你之意,这苏玉珍与薛云筝身上有疑点?”
“有疑点,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着有些古怪。”
卫骧见她低眉沉思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你的感觉何时准过?”
尹姝语塞。可想了想竟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大人,从前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可这次不一样,作为旁观者,自然看得清了。”
她又道:“我原以为薛柔会插手其中,可实则不尽然。那薛柔看着与王明珠交恶,但是个心无城府之人,她口中不饶人可实则无多大坏心。”尹姝想起她急赤白脸的模样还觉着好笑。
“倒是苏玉珍与薛云筝,只有他二人见到我时便问我记不记得坠崖前的事。后来察觉苏玉珍有异样,再回想她与我说过的话,虽句句关心,却无一不是试探。除此之外,她还一直将明珠坠崖往与薛柔争吵一事上引。”
“苏玉珍?”卫骧念着这三个字,没再说话。
“大人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前些年见过她,那时她父亲还是个九品小官。”
尹姝心有疑虑,“那苏大人后来官至府丞也是王明珠与苏玉珍交好的缘故?”
“这就得问叔父了。”
尹姝颔首,也没再多问。
卫骧看着她将半个身子缠紧,坐在风口乘凉,“今日夜里城中有百戏,要不要去瞧瞧?”
尹姝原本要跟他提起此事的,却不想被他抢了先,“方才别院中都传遍了,大人知晓今日是谁家布施?”
“乔家。”
尹姝原本只是一问,没想到卫骧还真知晓,“那这乔家和薛家或是苏家可走得近?”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王明珠落崖一事才传出去,这又是花宴又是百戏的,她才不信。
“顺天府说大也不大,几大家中多多少少会有些牵扯。”
尹姝有一疑问,“那我今日在宴上,怎么没瞧见姓乔的姑娘公子?”
卫骧眉头不可见地一沉,“昨日给你的书册背了吗?”
尹姝见状,知晓自己应当说错了话,毫无底气道:“背了的。”
卫骧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样,“上头没写吗?乔家一直无儿无女。上个月才诞下麟儿,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估摸时日这孩子应当也才满月。”
哦对,她记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难怪。搞这么大阵仗。
“大人。”尹姝小心翼翼问道:“那背后之人会借百戏一事闹出动静来吗?”
卫骧没急于回应她,“你希望还是不希望?”
“希望却又不希望。”尹姝陷于两难,“若有动静便能早日找到凶手,可如此一来就怕牵连无辜之人,城中百姓众多,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人,若真要来,冲着我一人就是了。”
他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黑夜之中,只有一只眼中闪着清亮,“你倒是不怕死。”
尹姝耸耸肩,“不是还有大人吗?”
卫骧未言,只留一声轻嗤。
……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驶入城中,今日去别院的也有十余家,马车之数也多达二十余驾,如今赶着一个时辰入城,又撞上城中之人出来看百戏,一时间堵在城门口不得动弹。
尹姝隔着老远便听到吆喝呼喊声,还伴着时断时续的惊叹咋舌,勾得她心直痒痒。
“大人,我——”
她还会说完就被打断,“人多之处不要叫我大人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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