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2)
第103章
面颊上如火灼烧一般生疼,口中血腥味儿上涌,她没压住猛地咳了几声,唇角渗出几缕血丝,分明已疼得喘不上气,可她一声未吭。
自出城寻了一处无人的深林后,冯五德将她一把拽下拳打脚踢,毫无怜惜之意,甚者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
“当真是硬块骨头!”冯五德又是狠狠一巴掌落下来,打得她左颊赤红已有肿胀之象。
徐吴品倚在树干旁,撚了根兔尾草,指尖悠哉地缠绕着,“别将人打死了,脸也别弄伤了,折了好些钱进去,不得卖个好价?”
冯五德心中不解恨,狠狠一脚踹在她胸口,尹姝默默往一侧挪了挪身避开脾脏,可是这一脚落在胁骨之上仍旧不是她所能承受之痛,她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肺腑震得如刀绞,揪心的刺痛之后只剩麻木。
冯五德一把掐住她颈喉,“我问你,你是如何知晓我是冯五德的?”面前女子胆大包天敢出逃带给他的震惊远不及她竟知晓他真名。
尹姝脸憋得通红,喉中犹有刀割,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她闭上双目一脸坦然。
“说啊!说!”冯五德嘶吼着,手中力道分毫不减。
徐吴品看不下去,“五德,我说了别弄出人命。”
冯五德这才回了几分理智,收起凶戾将人甩开,往她身上啐了一口,“问你话呢,想死说一声,小爷送你上路,待将你脸刮花抛尸山野,谁又能认出?”他蹲下身擡起她下颌,“问你话呢,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还知晓貍妖案,懂得倒是不少。”
尹姝缓缓睁眼,压下口中即要翻涌而出的血气,眸中毫无惧意,“将我掳来那人说及,我听到的罢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转而看向事不关己的徐吴品,“老钱与老五?老五谨慎不会胡言乱语,倒是老钱,他嘴上没个把风的,什么话都往外扯,多半就是他,回头叫他吃些苦头他就长记性了。”
徐吴品将草往地上一丢走过来,“教训完了?该走了,入夜前该上山。”
“知晓了。”冯五德将人从地上一提重重丢在车板上,“我还以为这回捡着个大便宜,谁曾想是个麻烦,这一路她若是再不老实我们都讨不着好果子吃。”
他话未说完,一方帕子便蒙上她口鼻,熟悉的药味窜入鼻中,她眼前渐黑什么也看不清,徒剩一滴滚烫的泪滑落。
……
待她再醒时已不知过去了几时,胸腹与脸上的余痛阵阵撕扯,她擡手摸了摸胁骨,还好,未断。她缓了几口气,眼中这才清明。
此时已然不在牛腹中,周身不见天日,指尖触及之处湿漉漉的,入眼之处皆为嶙峋怪石,瞧着是在一洞xue之中。
唯一的一处光亮便是尸壁旁燃起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燃木断裂之声清晰可闻。冯五德与徐吴品正坐在火堆前架着一只野兔烤着,见着尹姝醒来亦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二人身侧还坐着另一人,瞧着眼生。
尹姝扶着身后的石头坐起身,四下张望,目光却在某一处倏地顿住。
在另一处昏暗的角落缩着几个黑影,一动不动。
就在尹姝以为是自己看走眼那只是几方屹立的石头时,冯五德起身,从手边捞起一个布囊缓缓走了过去,“都给我老实些,听话了才有吃的。”说至此处,他回头看了尹姝一眼,这话似乎是有意说予她听的。
他从布囊中掏出几个馍馍丢在地上,黑暗中的几人不敢动,直至他施舍一般将馍馍踢到几人跟前,黢黑之中才伸出几只手疯了一般在地上摸索抢夺。
“我的,我的!”
“给我,这是我的,你不许拿——”
“我抢到的便是我的!”
“……”
尖锐的女声此起彼伏,尹姝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悲从心来。借着稀薄的火光她辨别着角落的黑影。
不出她所料,正是七人。
此处便是他们的窝藏之地。
尹姝撑着一口气艰难站起身,跌跌撞撞往石壁那处一步步挪去,每走一步肺腑便隐隐作痛,再则饿了整整一日,她根本没有气力,举步维艰。
冯五德见她身形摇晃着走来,也不觉她能有何威胁,他走到尹她身侧,擡手猛地将其往人堆中一推,尹姝一个不稳栽倒在地,虚弱地再直不起身。
其余姑娘见此,纷纷挪了几步避开她,生怕她会来抢吃食一般,将馍馍一口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冯五德居高临下望着她,冷笑,“怎么?你也想吃?”他呸了声,“做梦!敢跟小爷我玩心眼儿,就该吃些苦头,今日就给我饿着,何时愿服软再来求小爷。”
“哥。”另一高瘦男子揶揄,“这般俏娘子你也舍得?”
冯五德哼声,“死不了就成,你今日是没见着,胆子可大着呢,不挫挫她的锐气怎能叫她听话。”
见冯五德走远,尹姝这才倚在石块上仰面重重喘着气。头顶一滴水落下恰巧砸在她她额间,她擡眼望去,洞顶是密密麻麻的石钟乳,洞中水汇于石尖顺势滴落。
她仰首挪了挪身,不顾唇角撕裂的疼痛慢慢张开口,一滴又一滴的清冽落入她口中,口中的干涩渐渐褪去,她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
她想活着,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回应天府替父亲沉冤昭雪,还未救出阿姐,她不能死——
她亦还未等到他回来……
她将身子缩成一团,试图驱散寒意。失水整整一日多,如今就连泪水亦干涸,她失神地望着洞顶,眸中无光。
冯五德躺在石块上挪了挪身,后背硌得慌索性起身,“六行,你在这儿守着,我与老徐回屋歇着,明日再来换你。”
“好。”高瘦男子应声。
冯五德往人堆中瞥了眼,“今日带来的那个看住了,她最不安分,若她生事只管打得她老实为止。”
“哥,我知晓的。”男子起身将二人送出去。
尹姝悠悠睁眼,望向他们离去之处。那高瘦男子应当是冯五德弟弟,冯六行。
她们虽有七人,可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与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相搏也必然讨不了好。而如今只剩冯六行一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是不是想逃出去?”耳畔传来幽幽一声。
尹姝偏过头看去,只见一蓬首垢面的身子颤颤巍巍挪近,来人不时往身后看去,确认那几人并未折回这才开口,“逃不出去的,这洞xue外就是一座茅屋,是他们的歇脚之地,洞中有一点动静他们皆可察觉。”女子转身看了眼其余几人眼中只剩暗淡,“她们有的在这儿待了足有一月,逃了三五回皆被捉回来了,一旦被捉住三日不得进食还要被鞭——”
她突然收住了声,瑟瑟发抖缩起身,尹姝一擡眼,便见冯六行悠哉踱步折回身来,他在每一人身上皆停留了眼,“都给我老实点,别生些不该有的心思。”说罢,他在火堆旁躺下,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无人说话,就连喘息也不敢大出声,尹姝只死死盯着躺卧着的那道背影,直至鼾声渐起,堆中暗火唯剩几点火星子。
长夜寂静,她能听洞xue外有风声而过,而另几个姑娘却只麻木地蹲在一旁默不作声。
尹姝看向身侧之人,见她侧身而卧,凌乱的青丝挡住了面容,尹姝薄唇微启,轻唤:“巧儿。”
侧躺之人一动,幽幽睁眼,她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尹姝,“你……你方才唤我什么……”她怕惊动人,一直压着声不敢高语,可是每一字皆含颤意。
“你不是巧儿吗?”就在方才她说话之时尹姝就已认出她,虽今狼狈不堪,脸上还沾染了污泥可尹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我是!”巧儿挣扎着起身一把攥住尹姝的手,“你怎知我是巧儿?”
“那日宿于你家客栈,你来给我送茶点,忘了吗?”
“是你——”浑浑噩噩之中巧儿终是依稀想起她来,“原来是你,可你……可你为何也会在此……”
尹姝叹了声气,眼眸一暗,“你可知我们身在何处?他们又要带我们去哪儿?”
巧儿摇摇头,“我不知,我醒来时就在此处,这里离黄陂县怕是已有百里,我先前听他们谈话时提及似乎还t要北上,他们要将我们卖了。”
卖了……
伴着“滋啦”几声,眼前的火星子悉数熄灭,洞xue归于夜色,擡手不见五指。
巧儿这几日掩抑的委屈与惧怕在此刻一触即溃,她佝着身将自己埋在膝间,压抑着哭声:“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回家,我想阿爹了……”
哀声泫然,引得其余几个姑娘也抽抽噎噎、泣涕如雨。
巧儿泣不成声,哽咽着道:“我几日杳无音信,阿爹定是觉着我死了,阿娘本就身弱,长年卧病不起,如今恐急病加身,身子扛不住了。”
“不会的……你父亲知晓你未死,正在寻你,他会来救你的。”尹姝苦笑,如今自己也深陷困境,她自顾不暇倒还宽慰起旁人来了。
“当真?”巧儿呜咽声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微亮,看着身侧夤夜中的尹姝,声音沙哑得几乎要断了,“他知晓我还活着?”
尹姝颔首,待发觉巧儿看不见,她这才忍着疼痛出声,“嗯。”
巧儿浑身打着颤,可与方才迥然不同,她坐直了身,眼中颓然不见已燃起了几分希冀,她转而望向尹姝,“那你家人可知你失踪?”
尹姝淡淡,“应当吧。”
巧儿反来宽解她:“那你阿爹阿娘也定会来救你的。”
尹姝胸口泛起苦涩,糅杂着伤口传来阵阵痛意,幽静之时哀愁便能汹涌而来,“我没有阿爹阿娘……”
巧儿闷闷抽泣,“那你阿兄阿弟应当也会来寻你的——”
尹姝强颜一笑,没说话。巧儿应当将卫骧与蔡琴当作了她兄长,可他们并不是,她的阿兄也死了,偌大的尹家如今只有阿姐与她相依。
她知晓卫骧会来寻她,可他又会寻多久?他不日便要回京师,并不会在黄州府久留,他能寻她一日、三日,可若是十日呢……又或者一月都没她的消息呢?
他还会寻她吗?
说起来,她与他也不过萍水相逢,相识的几月在他漫漫此生之中也不过弹指一瞬,应当也不足以挂念……
等着他们来寻也都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罢了,如今这境况,就连她们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旁人又岂会知,眼下除了自保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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