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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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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夜里文鸳总不踏实,便守在房前,可出乎意料的是,一整夜房中毫无声响。

直至天光乍现时,文鸳才去小厨房端了一碗热羹来,瞧着屋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她朝着屋内轻声唤道:“夫人可醒了?”

可静悄悄的。见屋中无人回应,文鸳有些不安地推开了门,却见榻上空空荡荡,屋内根本寻不着人,她慌忙搁下碗追了出去,“夫人!夫人!”

“可见着夫人了?”文鸳拉着府中小厮道。

小厮指着外头颤颤巍巍道:“夫人往府外去了。”

文鸳一恼,“你为何不拦着!”

“夫,夫人不让。”

文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夫人去哪儿了?那你也不跟着!”

小厮支支吾吾,“不知,夫人不叫人跟,说你知晓她去哪儿的。”

文鸳也不与他多耽搁,转身就往府外追出去了。夫人独自一人还能去哪儿。倏地,她忽而想起夫人昨夜说的那句:

“明日,明日我再来……”

文鸳懊恼了声,匆匆往宫门外去了。

此时已是上朝之际,宫门外算不得冷清,还停着各府的马车,可文鸳一眼便能寻到她要找的人,“夫人,夫人!”

尹昭清寻声淡淡望来,只是一眼便又转过身去,“你来了……”她来时匆忙,只是稍稍绾了发,连珠钗也未戴,未施粉黛的面容被雪映衬地愈发脱尘。

见她无碍,文鸳才稍稍宽心,“夫人怎么不声不响便来了。”

尹昭清只是笑笑,“你不还是寻来了……”

“夫人,我们……”文鸳咬了咬牙,索性一狠心道:“我们不必再等了……”大人,不会回来了。

“再等等。宫中还未有消息传来呢,或许……当真是被琐事绊住身了……”话音刚落,尹昭清心中一沉,更不敢去深想,她明白,自己大抵又是在自欺欺人了。往日即便彻夜不归,卫骧都会派人来府中递消息的,音信全无的,还是头一回。

“再等等吧……再等等——”她缓缓合上眼,试图将那些杂念抛之脑后。

眼前白茫茫一片,以致于晃神时竟一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至宫门大开之际,她才觉着自己那颗将要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

“大人……大人……”她腿已冻得发麻,可还是跌跌撞撞往前去。

百官离宫井然有序,尹昭清四处张望着,试图从人群找到他。锦衣卫的那身飞鱼服如此惹眼,她应当一眼就可见的。

“大人!大人!”见有人往她这处走来,尹昭清上前拦住来人去路,“不知大人可曾见到卫大人?”

来人被陡然出现的身影一惊,正要出声呵斥,擡头看清面前之人时,他敛了声,目光有所闪躲,“不知,本官不知。”话未说完,他慌忙避开她匆匆离去。

她不死心,又寻了一人,“不知大人可曾见到卫大人?”

可回应她的仍是沉默。

“大人,您可曾见到卫大人?”

“大人,卫大人可还在宫中?”

“大人……”

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问着,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眸色。

可众人无不摆手,不肯多言,好似那两个字是不可提及的禁忌。

“卫夫人……”

耳畔传来声响时,尹昭清怔怔回眸,面前之人眼生,可他眸中并无旁人那般的疏离与不耐,她小心翼翼开口:“大人。”

来人微微颔首,语重心长道:“看在与令尊是旧相识的份上,本官劝卫夫人一句,还是趁早离开应天府吧。”

心中如被啃噬,疼得她气息一窒,“大人可曾见过卫大人?”

他摇摇头,眸中流露出几分怜惜,“卫夫人节哀。”

节哀……节的什么哀……

尹昭清泪如雨下,僵直着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还请大人明言,卫大人在何处?”

尹昭清眼中的哀求让他实乃难拒绝,“卫夫人,昨日圣上已赐死卫大人……”

轰地一声,尹昭清耳中嗡嗡直响,她张了张嘴,可人止不住地发颤,说不出一个字。

他哀叹了声,声中似有惋惜,“听闻圣上赐了鸩酒,卫大人走时并无皮肉之苦,倒也未遭罪……卫夫人也莫要怨恨其余大人不肯多言,是圣上勒令日后不得再提及卫大人。”

“今日得以在此遇见卫夫人,想来卫大人必在生前保下了卫夫人,如此,夫人更当惜命,应天府乃是非之地,夫人还是趁早离开为好,若稍有迟疑,恐被朝堂纷争波及,圣意难测,难保……夫人莫要辜负了卫大人苦心。”

尹昭清已听不见他又说了什么,连人是何时走的都不知,她耳中唯有那几句在耳畔回响。

“圣上已赐死卫大人……”

“圣上赐了鸩酒。”

“……”

“赐了鸩酒,赐了鸩酒……”尹昭清神色恍惚,口中喃喃,“鸩酒……鸩酒……”

她眼前陡然一黑,腿软栽倒在地。

“夫人!夫人!”

“昭清……尹昭清!”耳边恍惚间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在不过片刻,她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可唯余一片苍白。

“尹昭清!”

这声音近在咫尺,且愈来愈清晰,尹昭清不可置信地回头,待看清身后之人,她压在心口的委屈与恐惧尽数涌出,“蔡大人……”

蔡清风尘仆仆,青黑的胡髭更显疲态,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她如同溺于水中之人抓住一根浮木,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蔡大人,我如今只信你,我只信你……他们说的我一概不信……我不信!”她几近渴求地看着他,“你告诉我,好不好?卫骧呢?”

蔡清撞进她那双绝望的眼眸之中,霎时红了眼,“昭清,我来带你回钱塘。”

尹昭清听到这句,攥着他的手陡然一松,无力垂落,她回望着宫门自言自语,“回钱塘……回钱塘好啊,那再等等卫骧,等他回来,我们一同回钱塘……他答应我的,待此事了结,他就辞官与我一同去钱塘,再也不回来了……是他先说好的。”

“昭清……”

她突然笑了出来,“你是不知,方才有位大人与我说,听闻圣上给卫骧赐了鸩酒,当真有意思,那位大人说‘听闻’。”她嗤嗤笑道:“听闻之事岂可全然尽信,这必然是谣言。”

蔡清心疼地看着她,此时她还有从前的隐忍与冷静。他望向那再熟悉不过的宫门,只觉得后背发凉,连卫骧那般的人竟都不可祸免,“文鸳,搀扶起你家夫人,我这就带你们出城。”

“是。”

可文鸳才触上的手被尹昭清一把推开,她又抓住蔡清的衣角,眸中满是悲凉,“蔡大人,你可否想法子入一趟宫,你替我去宫中寻一寻卫骧,可好?我如今只信你,我只信你!只要你说卫骧还活着,我便信他只是被琐事缠身一时离不开……我求求你,可好?”

蔡清凝望着她的眼眸,悲怆汹涌而来,“如若我说他死了呢?”

尹昭清怔住,好似沉浸于他这句话中,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道:“我可是仵作,人死没死我会不知?你们都说卫骧已死,那便让我见到他的尸体,亲眼见到他,我才信……也莫要寻个与他相似的人来诓骗我,我能验骨,即便面目全非,我一验便知是不是他。”

“尹昭清!”她如此执拗,如何肯心甘情愿与他离开,蔡清示意了文鸳一眼,“文鸳,先带她回府。”

“蔡大人!”尹昭清眸中盈着泪,苦苦哀求,“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只这一回,你帮帮我,好不好?我只需知晓卫骧——”

“他已死了!”蔡清厉声,似要让她清醒一些,“尹昭清,其实你明知他已死了,只是不愿面对。卫骧若有生还的余地,他岂会让你在宫外等着,又岂会书信于我让我接应你?他早知自己已无生路,便早早替你做好了打算,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

尹昭清瘫软在地,痛哭出声,她明白,她岂会不明白,将他送入宫中的那一刻,她便知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她不甘心啊……凭什么要如此!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要以自己性命来平息众怒,这于他而言何其不公。

宫门外的人渐渐离去,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也一并散去,归于寂静,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于旁人而言,t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上朝退朝,继而回府,府中有妻儿等候,还是他的阖家欢乐,明日又是新的一日。

可她呢,她什么都没了……

尹昭清站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宫门,缓缓跪了下来。

“昭清!”蔡清上前要拦,可擡手至尹昭清身侧又收了回去。

尹昭清正了正衣襟,对着宫门恭恭敬敬叩拜,用尽气力道:“民妇尹昭清,恳请圣上开恩,将夫君归还于民妇——”

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认下了,活要见人,即便身死,她也要讨回尸体。她要的也并非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并无别的身份,他只是她的夫君卫骧,她只是想寻回她的夫君,又有何错?

可宫门紧闭,无一回响。

尹昭清又是一叩首,“恳请圣上开恩,将夫君归还于民妇——”

“恳请圣上开恩,将夫君卫骧归还于民妇。”

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宫门。有得了声前来的内官,瞥了眼宫外之景,面露异色,又匆匆往宫内去了。

蔡清见她掌心冻得通红,额间已有泛青之态,于心不忍,“昭清,起来吧,皆是徒劳,圣上岂会松口。”

尹昭清恍若未闻,“民妇尹昭清,恳请圣上开恩……”

“尹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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