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化庙梁(2/2)
因为提及了云中的小郡主,崔大星怕触及十三弟的心事,就没有凑近云迹星,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的口型,自顾自地唠叨着,“我记得她当年冲咱们扮鬼脸,拿着柴火棍撵猫追狗,得意洋洋的样子,委实明丽动人,也不知她这样的性情,进了宫可会觉得受拘束。”
他说着,心虚地看了看云迹星,只见他擡起深浓的眼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纵马往南去了。
又是一路急奔,此时夜已极深极静,也不知骑了多久,二人终于到了定鼎门下。
崔大星直觉告诉自己,今晚是一场怀旧之旅,他见十二弟驻马,这便移动到他的身旁,指了定鼎门城楼上垒着的檑石与滚木,还有夜叉擂、投石车,说起了往事。
“三年前,就在城外头,咱们绕了魏贼的后,生擒活捉,他拼死反抗,还砍伤了我的脊背,十三弟可还记得?你当时拿枪把他挑开来,一把将他扔进了火油桶里——”
云迹星自然记得,然而此时却无限感慨。
“如今,竟不知魏无敌当年在城下时,又是什么心情。”他低声说着,随即翻身下马,阔步上了无人把守的侧城楼。
崔大星不明所以,跟着云迹星拾阶而上,但见他看四下无人,便边走边数,在第十七个女墙下,以匕首做锤,敲开了一道砖石,接着在其下的空洞处,拿出了一只生了锈的长方铁盒。
云迹星将铁盒拿在手中,旋即将砖石填回,接着同崔大星一同下了城楼,翻身上马。
回去的路上风驰电掣,崔大星忍不住要问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云迹星专心纵马,一直奔到了铜驼街的宅子里,方才把盒子放在桌上,以钥匙打开。
竟是一堆钥匙。
有铁质、玉制,还有象牙制的钥匙牌,粗略看过去,光铁质的钥匙就有七十多把。
万星临何其聪敏,对上了十三弟的眼神,脱口而出:“这是三年前那个,被你一箭穿心的,那个太监头子的投名状?”
云迹星点头说是。
崔大星方才明白过来,顿时一阵狂喜。
三年前,魏贼病临城下,将京城围成了铁桶,朝廷里人人自危,先太子领兵守城,苦战三昼夜,被魏贼一箭射死。先皇知道这个消息后,心痛不止,突发了心疾殡天。
当时鬼方军在城外同鬼方军鏖战,朝廷里主和与主降的大臣吵得像鹅窝,彼时的知内侍省事冯万全,偷偷拿了备用的其中一套紫微城各宫各殿的钥匙,偷溜出城,妄图进献魏贼,换条升发的路,岂料被云迹星一箭穿心,就此殒命。而这套钥匙便落在了云迹星的手里,那时他急待进宫复命,思忖之后,将钥匙盒藏在了侧城楼的砖石下。
崔大星惊喜过后,却觉得无用,“……父亲若是反了,攻下了京城,紫微城自然归咱们所有,钥匙有何用?若是不反,咱们拿着这些钥匙,更没什么用处。”
云迹星饮茶不语,万星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妩媚一笑,“大有用处。有了这些钥匙,咱们去紫微城里偷金偷银,偷人偷心,可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一头瀚海三子在铜驼街自有谋划,紫微城仁寿宫里,曹太后正歪在宝座上,手上由着妆娘子作样指甲,耳中听着大太监齐三元的回禀。
“……瀚海那位少主晚间出门,临行前喝了一壶酒,倒像是个纨绔衙内的做派,接着绕着紫微城整整跑了一圈。少主马术极高,小底的人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好在三更时,少主喝的醉醺醺、脚步踉跄地回来了。”
曹太后意态舒闲,闻言并不觉得有异,“这孩子不是患了耳疾?这时候还不安心养伤,可见也是个恣意妄为的。仔细想来,他父亲年轻的时候,虽然性情急躁,可行事倒是稳重,这孩子怕是随他娘了。”
齐三元在一旁诺诺称是,曹太后便交待了他几句,“不日云希圣就会进京,届时不论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回禀。”
齐三元却步下去了,曹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娥萧玉梅上来服侍,免不得说几句闺房里的体己话。
“说起来,圣人与云节使,也有二十余年没见过了,奴婢现在回忆起瀚海的事,都觉得像上辈子似的。”
“人有几个十七岁?可不就是上辈子?若是不入宫的话,或许在塞北吹着风沙,与他养儿育女的人,就是我。”曹太后想到往事,颇为感慨,“说来说去都是命。就说飞鸾宫那个,若她不是生在定襄王府,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说不得也比眼下过的舒坦。”
萧玉梅对飞鸾宫皇后的印象很好,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横竖都是天意,晋北与瀚海离的太近,若是两家联了姻,可不就是根深蒂固,再难撼动了。”
曹太后若有所思地想着。
当初听闻瀚海要像定襄王府求亲,她便觉得不妥,果断定下了皇后的人选,这几日大同军监军韦奉节弹劾定襄王三条大罪,又牵扯到云希圣,这让她觉得,没让瀚海与云中联姻,果是对的。
她正想着,就有宫娥慢步走进来,轻声通禀道:“圣人,皇后殿下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