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收仙箭(2/2)
曹太后听着,扭头向着萧玉梅一笑,戏谑道,“你瞧这好孩子,可愿意往身上揽事了。”
萧玉梅陪着笑,曹太后又回过头来同姜芙圆说,“你说,这世上哪儿有自己给自己做寿的?还不是老身那皇儿操办的?你该去问他讨个差使,老身这里除了叫你帮着挑料子,再没别的事儿吩咐了。”
一句问陛下去,叫姜芙圆蹙了眉,生出了几分愁容,曹太后哪里不知道帝后之间的疏离,想了想还是劝导她几句。
“当年老身同先帝,头几个月谁也不搭理谁,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契机,忽然就天下第一好了。若说帝后同寻常夫妻还不一样,可归根究底还是有相通之处,皇后始终温柔相待,你那夫君岂有不感化的一天?不过,若是像上回那样,不过是砍了你一棵树,就寻死觅活的,换了老身,也不搭理你。”
不提树还好,一提起胡杨木,姜芙圆的情绪就崩不住了,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曹太后见状,顿生不悦,冷眼看了她一时,拿指节敲了敲桌子。
“说你两句,还哭上了。可见老身是说不得你。”曹太后冷冷道,“既嫁了人,就要知晓些为人妇的规矩,老身是刻薄你了,还是说错你了?为什么要在老身面前哭?莫非嫁到天家来,叫你受委屈了?”
姜芙圆听着曹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尖刻愤怒,直吓得心直抖,胡乱拿帕子拭泪,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流个不停,始终擦不干净。
曹太后见这小皇后泪流满面,而且泪水没有停止的意思,气得一拍桌子。
“定襄王是怎么教的女儿!到紫微城里给老身使脸子来了?且不说老身是大梁的皇太后,只说老身是你的婆母,你都不该在老身的面前哭哭啼啼的!过几日定襄王来祝寿,老身且要问问他!”
姜芙圆已然在圣人拍桌子大发雷霆的时候跪了下去,此时听到阿爹还要来的消息,心中的悲伤便被冲淡了,也没将曹太后说她没人教的话记在心上,眼泪便慢慢地止住了一些。
她浑浑噩噩地磕头道歉,也没听清楚圣人再说什么,就被小盏搀了起来,却步往殿外去。
泪眼模糊地走到前庭宫苑里,忽听得有太监在照壁外高唱:陛下驾到。
姜芙圆不想看见他,却又不得不见,只在原地站住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被簇拥着走进来,姜芙圆屈膝问礼,李玄都的脚步便停了,在她的身前站定。
“擡起头来。”李玄都看她垂着头站着,瞧不清面目,身边的小丫头眼睛里也有泪,免不得好奇,出声道。
姜芙圆无言地叹了一息,擡起头的同时,拿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可惜她一哭起来眼睛鼻头都红红,根本遮掩不住。
李玄都低头看她,只见她澄澈的眸子里漾着一层水雾,深墨色的瞳仁虽在看着他,却不聚焦似的,像在走神。
“又来向圣人告状?”他讥嘲道,“圣人安慰几句,就哭了?”
恰恰相反。
姜芙圆觉得他的想法匪夷所思,此时也不想同他对视,就把视线收了回来,不再看他。
“……圣人要过寿,我来讨要个差使,也好为圣人出出力。”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鼻音,听起来有些委屈的意味,反倒比平日里多了些柔软,然而收回去的视线、以及不分辩不接腔的态度,却叫李玄都又生出了些莫名的怒意。
“姜芙圆,擡头看朕。”
姜芙圆听出了他的暴躁,不由地心生怨愤,还未及擡头,李玄都已然擡起了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擡起来。
“圣人的寿宴朕来办,你想讨要差使,该同朕说。怎么,连求见朕的勇气都没有?”
姜芙圆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不由地气急,“那就请陛下给我派个差使,别捏我的下巴!”
她说疼,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玄都冷冷地看着她,旋即一把松开了手。
皇后很奇怪。他从她进宫第一日来,就冷落她,羞辱她,原以为她会求着自己、盼着自己去,然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不仅百般躲着自己,还决然不改称呼,仍旧一口一个你我的同他说话。
他觉得受到了蔑视,或是忽视,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痛快,所以每回见,都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气愤来。
“姜芙圆,把你的眼泪收起来。朕看见就心烦。”
姜芙圆擡手抹了抹眼泪,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又屈膝福了一福,心平气和地说了句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也不想再说什么,在小盏的搀扶下慢慢地向殿外走去。
李玄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只见她的背影垂头丧气的,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像一只孤零零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