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一碗蜜(1/2)
炼一碗蜜
温风如酒,春日的缎光相连着水面的波纹,碎金闪烁。
他在绿意蒸腾的湖边看着她,眉宇里静影沉璧,像一棵生在旷野里的树。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皇后的嘴角向下,比霜打的茄子耷拉的还要快,黑亮的瞳仁上蒙了一层水雾,濡湿、潮润,像是多问她一句,泪水就止不住了。
该唤他什么呢?圣人说他是自己的哥哥,二哥哥可没有他这么白皙好看。姜芙圆泪眼婆娑地看他,迷迷瞪瞪地想,细算起来,除却小时候每年的匆匆一面,真正同他交谈的时候至多两次,可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想哭呢?
她同他就这么对望着,还是圣人看看泪汪汪的皇后,不言声的云迹星,率先开了口,笑着说道:“见了哥哥倒是先哭上了,叫你这哥哥看了,还以为咱们亏待了皇后呢。”
姜芙圆闻言慌忙拭了泪,摇摇头道了一声没有,她轻唤哥哥,说道,“圣人和陛下待我很好。”
云迹星的眼底喜怒不辩,面色却冷下去,“在云中,臣不曾见她哭过。”
圣人听了面色一滞,好在她从云迹星的这张脸上,常常能看到故人的模样,故而对他的宽容无限大。
“小娘子初次离家,千里万里,不见父母兄长的,自然泪儿要多一些。当年老身嫁到京城来,也不例外。听说定襄王府和瀚海四十年通家t之好,又是彼此认了干亲的,见了你这哥哥,也算见着娘家人了。”她把皇后唤到身边来,为她拢了拢额发,笑着说,“前日子你被魇住了,就请他为你守了两个时辰的夜,眼下看来,果真有用。”
姜芙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臂上就悄摸地起了一层细栗,果然是他,当真是他。
“哥哥是瀚海处月族的神将,鬼神不怕——”姜芙圆轻声说着,顿了顿试探道,“圣人,我想和哥哥说说话。”
云迹星的视线在姜芙圆近似讨好的脸上掠过,神情慢慢沉下去。
“圆圆在云中横着走,来了圣人膝下,倒乖巧了。”
这孩子,有一道煦润干净的绝好声线,他说话的时候,擡起眼睫望向湖面,被日光晒着的眉眼微微蹙起,好像很不耐烦。
曹太后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似乎在出言讥嘲,即便没有,也是意有所指。
可惜下一刻,这恣意的人却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只缠枝纹的玉梳,呈给了圣人。
曹太后的心,顿时就像五月的天响起了惊雷,轰隆隆地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不是当年她在瀚海时,“落”在云希圣那里的玉梳吗?
那年她父亲还是京畿道的观察使,往瀚海地区访友时带上了她,那时她还是十六岁的小娘子,天真烂漫,心不设防。
她贪玩,在瀚海的沙漠里迷了路,体力耗尽之后在一棵干枯的大树下命悬一线。
骑着马的少年背着弓走进了她的视线,将她驼上马背,一路回了瀚海城。
此后短暂的五六天里,她与他熟稔起来,一颗芳心可可,便着落在了他的身上。
从瀚海离开时,她把这枚缠枝纹玉梳送给了了云希圣,谁知世事无常,她入宫为妃、立后,一颗真心在紫微城里变得冷漠荒寒,可心底的某一块隐秘的角落,还藏着这一生最真挚、最纯净的回忆。
她接过玉梳,在湖面闪烁的碎金跃入了她的眼睛,使人看不清她的眉眼,然而她却在短暂的沉默后,拍了拍姜芙圆的手,轻轻抚了抚。
“好孩子,和你哥哥说说话去。”
姜芙圆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圣人的脸色,原本见她在岗岗说话时变了脸,可接了玉梳之后,眼神就渐渐温柔了下来。
她嗯了一声,谢过了圣人,又往李玄都那里看了一眼,见他还坐在宝座上,望着浩渺烟波里竞渡的龙舟,心情很好地同大臣们说些什么。
提心吊胆的皇后殿下终于能安下心来了,她见云家岗岗转身向北,顺着香径慢慢行着,提了裙走快了几步,追了上去。
她落他一个肩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先前刚见面时的委屈已经被惊喜取代,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向前探看着,唤了一声哥哥。
“你什么时候成我的哥哥了?”遇见他,姜芙圆又重新变成了云中的小郡主,嗓音轻跃着,像夜风吹起的仙音烛,清灵而不浊重,“定襄王府又什么时候和瀚海结了干亲家?”
她笑呵呵的,好像要把这一个多月以来没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懒猫儿的脖子上挂了猫儿符,我就暗暗想着是不是你来了,若不是你,谁又有辟远睡魔、提振我精神的本事呢?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我梦见你给我擦眼泪来着——哥哥,其实我们在云中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话,可在紫微城里见面,我却觉得你很亲很亲……”
这时候她随着他已经走过了香径的转角,湖上龙舟船桨划动的水声,锣鼓喧天的声响,都缥缈得像是隔了好几重山水。
她想说的话说不完,走在她身前的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望住了她。
“为什么哭?”
姜芙圆就顺着惯性走出去一小截,见他骤然停住,急忙退了回来,仰头看着他,眼神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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