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风起（1/2）

晚来风起

身在高处,下界黑暗里的一切龌龊无所遁形。

这时候夜色已经黑到了极致，庭院里的火堆熄灭了，零星的一点火一惊一乍,骤起骤灭。

月亮下的一双坐影,拿了荔枝绿的酒在喝，初尝酒味的小郡主喝了两盅就有些醉醺醺的,脑袋在云迹星的肩头晃来晃去，就是不往上头靠。

“哥哥，你同我想得不一样。”喝了酒的小郡主双颊绯红,底色是透骨的霜白色,使她看上去像一颗桃子,水润饱满,香气十足,她歪着头看云迹星,月色下他的侧脸是起伏的雪山,凌厉清冷。

云迹星听见了,回过头看她,“你想过我啊？”

姜芙圆闻言眨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他回答的好像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一般人不应该回问哪里不一样吗？他却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他。

有没有想过呢？

好像都是匆匆的瞬间,一闪而过的画面，他在她的记忆里模糊着，随着这些时日的交往而变得渐渐清晰。

“想过。”她诚恳地回答,“但不多。”

云迹星嗯了一声，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点了点头，没打算为自己剖白什么。

“我阿娘很喜欢你,她常说若是有女儿的话，要像你一般爽朗和气，可惜她的身体不好，又有眩晕症，坐马车都要晕上几日——”

“我听说，云大都护去太原府上任，微生夫人因为眩晕症都没有跟着去，可是我出嫁的时候，她却来了。”姜芙圆惆怅地说，“你们送我的八匹赤金天马，还养在京城西郊的马场里呢，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草料有没有喂足，泉水有没有喝饱。”

女儿家和气温软的声音在清夜里尤其动人心，云迹星感念她记得母亲的好，笑着应她，“王妃待我和哥哥们也很好，三年前出征的时候，她还为鬼方军准备了百来斤的干粮，足够我和哥哥们在路上吃。”

“我没有见过你的哥哥们，但我觉得一定比我两个哥哥好。”姜芙圆愤愤不平，“我至今无法忘记，有一次下雨，我家二哥哥把我背在身上，拿我挡雨，我林得像个落汤鸡，他的头发却一根不乱。”

云迹星笑，“行军打仗时，他却很讲义气。”

姜芙圆撇撇嘴巴，又饮下一盅荔枝绿，她歪歪斜斜地看着他，醺意蔓延至眼底。

“……后来，你为什么不怕火了？”

“越怕什么，越要历练什么。”云迹星擡手，在她微晃的脑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平静道，“云大都护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我怕他战死，就要比他骁勇，什么都要争第一，所以渐渐就什么的都不怕了。”

姜芙圆却没有言声了。

她虽饮了酒，可神智却是清晰的，侧脸和耳朵甫一枕在云家岗岗的肩头，触碰到他肩窝里的那份坚韧，一整个人都像个烧红的虾子，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他身上有柏子的清香，气清味润，分明是醒脾清暑的气味，却叫姜芙圆心神不宁。

她就这么安静地靠着，回想起来，除夕夜的时候，她同云家岗岗在王府门口一边看旺火，一边聊天，后来她也是这么依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小盏说，是云家岗岗把她背回卧房的。

那时候为什么很自然，此刻却让自己很局促，甚至开始回想什么时候洗的头发，有没有因为天热而发出难闻的气味……

好在她记得自己昨夜出发去云台殿问罪前，就沐了发换了衣裳，头发上或许会有药材的清苦味，旁的应该还好。

除了一点，她又开始回忆自己今日有没有涂脂抹粉，若是涂了的话，侧脸上的脂粉，会不会沾到岗岗的衣领上。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和岗岗，有点像冬日里头并头窃窃私语的两只小松鼠，免不得被自己的想象给可爱到了。

“哥哥，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她忽然就擡起头问，问完又把脑袋搁了回去，“我二哥哥可不会半夜来陪我看月亮——我要是说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他一定会说：把你的头拧下来和月亮比比。”

云迹星听了眼睛都在笑，一仰头把剩下的荔枝绿一饮而光，“我没有妹妹，倒是不知道哥哥应该怎么待妹妹。”

他的话音刚落地，姜芙圆就像个警觉的松鼠一样，把脑袋竖了起来，歪着头问他：“我不是你的妹妹吗？”

她疑惑的眼神里还有几分醺醺的醉意，像一片微微晃动的海域，云迹星擡睫，视线触碰到她的眼神之后，便不动了，静静地看着她。

小女儿被他的视线看的无端慌乱起来，眨巴眨巴眼睛，转开了视线，重新倒在他的肩窝里，装起了醉汉。

“没有就没有吧，我可能命里就没有好哥哥。”

云迹星收回了视线，正要回应的时候，却听掖庭宫的大门外似乎有踩枝踏叶的细微声音，他瞬间起身，向着姜芙圆坐了个嘘的动作，接着跃下屋顶，将檐下的梯子收进殿中，方才重新回到了屋顶。

姜芙圆看他一番动作下来，极其迅捷谨慎，悄悄地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哥哥，你不是听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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