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2/2)
“阿爹别生气,他们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完,人群里哀叹声更重,“真是傻了,也是可怜呦。”
红鱼极力想争辩,但此时好似没人当真想听她说话。
她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人在眼前,自然要细细品砸观赏一番。
至于她是高兴是难过,是聪明还是愚笨,本就不重要。
认清了这件事,红鱼便静静跪在那里,任凭他们评说,只是天快晌午,红鱼有些饥肠辘辘,不由伸出手去。
“哪位给点吃的,我有些饿。”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退后三丈远。
有人忽然戏谑道:“你那忠心耿耿的小护卫呢,怎不叫他给你送些吃食?”
红鱼手一顿,将手收回。
“即便没钱,打些山上的野果兔子什么的,总是可以的吧?”那人还喋喋不休。
“你这惹人嫌的闲汉,不知道那小哥已经回王府了?偏要在此时提人家的伤心事。”
......
红鱼揉了揉叫出声的肚子,觉得这些人当真聒噪。
日头一点点西移,城门口围观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三伏过后,秋老虎极是厉害,红鱼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大火炉里,被里三层外三层,从皮到肉的烧着。
周围的人很多,可红鱼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阿爹。”她擡头看上城楼上那几根白骨,说,“我认识了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现下,我好想见他。”
可他不会来了。
红鱼微微垂头,日头太毒,她有些想喝水。
她忽然怨恨起来,“冤家。”
她赶他走,他就真这么听话走了,瞧她受苦,也不知过来瞧她一瞧,便是过来送些吃食和水也成,如今她又累又饿,当真好难挨。
她这般恼恨着,可心里却又同时庆幸着他的袖手旁观。
如此,他才能活命,不是吗?
渐渐的,红鱼饿过了头,倒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自己困得慌,可膝盖上的疼痛又让她无法入睡。
“那,那是什么!?”
正当红鱼昏昏欲睡之际,周边人群忽起骚乱,抽气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在喊叫,“他疯了不成?!”
红鱼没有在意。
如水入油锅,乍然间,一声嘹亮的马儿嘶鸣传入耳中,红鱼还没来得及睁眼,嘴里已经被人塞了一块糖。
丝丝甜味儿霎时间弥漫在整个口腔。
红鱼猝然睁眼。
少年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离得她极近。
“鱼姑娘,甜吗?”
红鱼似是在睡梦中,好一会儿,才愣愣点头。
青溪灿然一笑,又从包裹里掏出各种烧鸡、桂花糕、板栗......摆在红鱼跟前,“还有这些,你尝尝好不好吃。”
红鱼此时还没回过神来,神色愣愣的。
青溪叹口气,站起身来。
红鱼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尖无意识陷进他皮肉里,掐得他生疼。
可少年只是重新蹲下身子,静静回握回去,将她的手握得极紧,安抚她。
“别怕,我不走。”
他的鱼姑娘其实很胆小,可她从来不说,仿佛她生来便无所畏惧。
或许连她自己也忘了,她只是个怕打雷、喜欢吃糖、喜欢唱曲儿的小姑娘。
她有惧怕一切的资格,可他想给她不惧风雨的勇气。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传来,红鱼顺着声音回头望去,只见飞琼正拉着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物件飞奔而来,若是她没瞧错,那是——
一副棺材。
一副新做的棺材。
红鱼回头与少年对望,“......你这几日,都跑去做这个了?”。
“嗯。”
“鱼姑娘。”青溪一点点暖着红鱼冰凉的指尖,“我能为王爷做的,也只有这种小事,马上天凉了,不好叫他老人家冻着的。”
红鱼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击中,蠕动着嘴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青溪。
青溪......
青溪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冬瓜糖。“前日你说错了,鱼姑娘。”
他一双桃花眼绚烂如烟花。
“前路艰险,你不必带着我,是我偏要赖着你。”
红鱼滚了滚喉咙,声音有些发颤。
“......你不怕千夫所指?”
“不怕。”
“你不怕跟着我吃糠咽菜?”
“不怕。”
“你不怕朝不保夕,曝尸荒野?”
“不怕。”
.......
说到最后,红鱼已经开始哽咽。
青溪摸了摸她的额发,将一缕凌乱的发丝塞至她耳后。
“所以鱼姑娘。”他笑,放肆又潇洒,音色如水,整个人却似一场炽热的大火将红鱼彻底烧透,“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休想抛下我。”
秋风阵阵,熏黄的落叶不时飘落两人肩头,树梢上的布谷鸟在不停叫着:
“布谷——,布谷——”
此时依偎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尚且年少,尚不明白什么叫世事无常。
他们以为只要他们靠得近些,便能彼此相互取暖,直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命运就是这样爱开玩笑,等许多许多年后,少年登上那权利之巅,成为另外一个人时,他再次跟少女说了同样的话。
可彼时少女已然另嫁他人为妇,与少年分道扬镳,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