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2/2)
他纠结了下用词,转而斩钉截铁道。
虽未见过,但这人敢给那位找不痛快,他心中便生出无限好感,有生之年,他定要好好与他结识一番,好好问问他,他究竟是如何‘顶撞’那位的,想到那位气得咬牙切齿的摸样,他心里便觉得痛快。
替姨妈觉得痛快。
他转头望向红鱼,对方却已然闭上眼,睡着了。
“可怜这位官人,原本前途无量,便这么被贬到咱们这儿来,你说说贬到哪儿不好,偏偏是江南这个是非场里......”
艄公还在喋喋不休,秦岩却已经听不进去,进船舱内拿出一件素色披风盖在红鱼身上,照旧躺在原处,听溪水在耳边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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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船只终于来到城外,红鱼扔给艄公几枚铜币,带着秦岩便上了山。
成安县外的几座山峦,连绵起伏,首尾相连,山中设有几座寺庙,早晚能听见钟声从山中隐隐传来,庄严肃穆。
两人来过几次,因此对此地也算熟悉。
红鱼如今的药方里并没有什么名贵的,左不过是熟地、川芎这样的常见药材,但如今不知怎的,江南一带药价飞涨,竟比从前高十倍不止。
每回从别人手中买药,红鱼都直呼肉疼,于是大手一挥,带着秦岩便往山上赶。
累是累了点,但总比拿买金子的价去买药强。
如今挖药的人多,山里的药材锐减,寻半天也寻不到一颗。
红鱼倚在树干上拿杨树叶扇着风,秦岩擦了下额角的汗:
“姨妈,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
这怎么成,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然而不等红鱼反应,秦岩已经背着背篓不见了。
红鱼无奈,只得由他去。
坐了半日,日头越升越高,红鱼只觉得口感舌燥,她依稀记得这附近好似有条水溪,便在原地留个记号,一路循着记忆寻去。
然而水溪没寻到,倒寻到两个人,还有——
一只野狗。
“老丈,你莫怕,躲在我身后即可。”
透过树干缝隙望去,只见一书生摸样的蓝衣男子正手持一根长棍,挡在一樵夫跟前,那樵夫摔倒在地,却还紧紧护住怀中的柴火。
红鱼躲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后,眨了下眼。
那男子只见背影,衣裳也并不名贵,周身的气度却格外引人注目,仿似历经百年的书卷,不起眼,却沁人心脾。
他明明那样害怕,额上已经沁满汗珠,白皙的手掌险些拿不住那称不上粗壮的树棍,却还是挺直脊背,一往无前地挡在那樵夫跟前。
“官人,我家里还有事,你,你......”
那樵夫见有人救他,竟抱起柴火一溜烟儿跑了。
男子似乎一点没觉察到,还在那里紧紧盯着那野狗,时不时挥舞着树干,对身后道:
“老丈,你瞅准时机,等我拖住它,你就——”
转过脸来,瞧见身后空无一人,不禁有些愣住。
“......跑。”
瞧他呆愣的摸样,红鱼想,他大约与那老丈并不认识,偶然见老丈被野狗所困,是以挺身而出,如今那老丈却留他一人在此,若自己是他,大约是会怨怪的。
然而下一刻,红鱼便见他一副狠狠松了口气的摸样,转头朝那野狗道:
“老丈已走,你伤不着他了。”
红鱼张了张口。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傻子?
那男子慢慢往后退,野狗停在原地,倒也没再往前。
“姨妈————!”
远处一声喊叫,突兀的在山林中响起。
红鱼只觉得嘴角一阵抽搐。
臭小子,找抽!
果然,那野狗被这声喊叫激怒,猛地朝前扑去。
‘轰隆——”一声响,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红鱼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满身的泥土,走过男人身边,从呆愣的他手中抽出那根树棍,照着被踹飞的野狗脑袋就是狠狠一挥。
随即转头瞧向男人,像是在说:“你要不要试试?”
那男人却只愣愣望着他,一动不动。
红鱼只当他被吓傻了,拄着木棍就往回走。
嘶,方才那一踹好似把腿拉伤了。
然而走过那男人身边时,却听他口中唤道:
“......姐姐?”
红鱼脚步一顿,转头望过去。
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娘子,你......是不是姓关?”
这人如何知道她姓什么?
红鱼一阵狐疑,心中警惕顿起,若不是知道不可能,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那人知道她还活着,千里迢迢改头换面从上京过来抓她了。
见她神情,男人竟比方才面对野狗时还要僵硬,声音亦有些发颤:“......我是严钰。”
严钰......红鱼仔细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陌生却稍显稚嫩的脸渐渐浮现在眼前。
她手中的树棍砰然掉落,砸在脚面上,一阵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