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与银色（4）（1/2）
深红与银色（4）
料峭的初春还没消磨掉树枝上的寒霜,一望无际的糸守湖虽然没有结冰，但温度低到可以在顷刻间将人的神经末梢都冻僵，入水的瞬间,安室透就差点心脏被冻得停跳了一秒。
但他常年锻炼，行走在刀锋上的精悍的身体素质令他能立即从刺骨的湖水中反应过来，借着夜空蒙胧的月色睁开眼看向水底。
糸守湖不知是由什么地壳运动形成的,从高处俯瞰宛如一口巨大的圆盘,边缘是极为规整的弧形，而内部深度却不容小觑,黑车落水不过半分钟就要沉得看不到尾灯了。
幽暗的湖水中也只有黑色马自达的车灯在闪烁,但在安室透看来这抹灯光近在眼前却难以触碰,越游反而越远似的，沉得太快了。
最可怕的是他还没看到敞开的车门有人出来的影子。
调转了一个方向，安室透矫健得像一条游鱼俶然滑向车门的方向，车门在坠下前就被他打开是目前最幸运的事了，有许多落水车内的遇害者有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水压打不开车门，而被活活困死在车内。
但安室透最担心的是车的下坠会撞到本就为了保护行李箱而难以动弹的白皮诺,那巨大的力道致不致命还不谈，光是这一下足以将人撞晕过去。
在如此深不见底的湖水中陷入昏迷，无异于被直接拖入死亡深渊。
就在他竭力靠近，昏暗的水下看清眼前的情况时,一只手忽然从车门的另一边伸出,苍白得像一只水鬼的利爪,却牢牢地抓住了车框。
安室透大喜,赶紧窜了过去要帮忙,他只能模糊地看见一团灰黑色的事物悬浮着，一只惨白的手臂极其勉强地扒拉着它,本就不算健壮的手臂此时更是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扭曲，而灰黑的重物几乎要将这条手臂扯断。
白皮诺情况不妙……他右臂被撞断了，可他只能死死地拽住行李箱不撒手。
安室透的肺部已经渐渐吃紧，他不能再迟疑了，越过车门终于隐约看见了白皮诺青白的脸正在憋气，黑亮的眼睛睁得很大，意识清醒，甚至还对安室透点了下头。
安室透不知道心里是该哭还是该笑，手臂一把穿过了白皮诺的腋下将他拖住，减轻他扒着行李箱的力道。
但想要把他拉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箱子很重，虽然目前因为还没进水不至于立马下沉，但在陆地悬崖上他都没能拉成功，此时再加上水的压强，更是举步维艰。
所以安室透是来劝他先游出去再想办法，可白皮诺却变得难以想象的固执，感受到安室透也吃力后，对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先游上去，自己会有办法的。
这还能有个什么办法？！要不是在水下，安室透都快忍不住和他干一架了。
两人瞪大的眼睛在水下交锋了半秒钟，白皮诺似乎是妥协了，擡手示意对方扒开自己的手腕，有好东西。
安室透一边将信将疑地扒拉开了他手腕处的衣服，一边心里有了个猜测，不会是那个吧……
“……”果不其然，一条白色的绷带在水下从白皮诺的袖口处飘了出来，随着水波妖娆地荡漾。
这是安室透最不能理解的一点，虽然他知道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总归是有些怪癖的，但他真没明白，白皮诺每天缠在身上可以绑半个木乃伊的绷带算什么？
是掩藏身上的疤痕还是有什么伤口？安室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喜欢被绷带缠绕的感觉。
一句“变态”差点脱口而出，安室透当时只能用几十秒的干咳掩饰自己的无语，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要靠着这绷带救人。
虽然不清楚绷带的长度能不能够脱出水面，并且是否结实，但白皮诺既然交给了他，那就一定有作用。
只见白皮诺也没有犹豫，直接从另一只手抽出一截绷带，示意安室透将另一头绑在行李箱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安室透感觉肺部已经开始凝固吃紧了，虽然他能憋气将近十分钟，但如此深湖加上近乎零下的温度，对他的体力消耗也非常巨大，闭气时间缩短到七分钟便有些吃力了。
反观一旁手臂骨折只能看着安室透绑绳子的白皮诺，在水下近八分钟了也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呛水也没有窒息挣扎，甚至还能保持眨眼的频率，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感受着他的目光的安室透心里焦急的同时，也越发清晰地体会到了两人的区别。
白皮诺是真正被组织训练出来的暗杀机器，即使他叛逃了组织甚至帮助自己，他们也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能在最危急情况下都保持着最佳的理智，降低呼吸减小消耗，将身体的巅峰状态维持，如同养精蓄锐的猎豹，只待爆发出最致命的一瞬。
这是在组织内长久的训练下，形成的几乎非人类的反应。
但安室透想帮他，想把他从黑暗的那一边拉过来，从悬崖边救上这个几乎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人的家伙。
抓住了绷带的一头，安室透扭头迅速往上浮，他需要在肺部的空气耗尽之前浮上水面，然后迅速换气，将白皮诺拉出来。
从水下到水面的距离，安室透第一次觉得是这么的远，他摆动的双臂和双腿渐渐僵硬，浑身如同沉入冰窖，但身后却一直有一束如同月亮般静默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给他奔赴向光明的力量。
“呼——！”破水而出的瞬间，安室透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将几乎干瘪的肺泡全部充盈。
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忽然闪过点点星光，他没有任何停顿，飞速向岸边游去，一点在黑暗中不起眼的红光，以一种奇异的规律的方式律动。
那是在湖岸边接应人员的信号！
——
糸守湖岸边，等候已久的风间裕也急得几乎也要脱了衣服跳入水中了。
他穿着件当地人务农才会穿的棉衣，戴着帽子脸上黏着胡须，竭尽全力将伪装做到了极致，但这次任务毕竟是安室透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才紧急安排下来的，所以只有风间裕也能够迅速出动，作为目前唯一的帮手前来接应。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上司能够在水下潜游十分钟不换气，但从黑色马自达落水，到安室透不顾一切的跳入湖中，风间裕也的时间观念就像忽然扭曲了一般，每一秒都觉得度日如年。
他从没见过安室透安排如此仓促的计划，可能因为时间过于紧迫，人命关天他不能有丝毫犹豫。
就在风间裕也准备举身赴清池时，一个模糊的小点从水面中央浮现，是安室透的影子！
风间裕也连跑带跳地冲向了岸边，半个身子进入水中还没来得及拉上司一把，就被安室透塞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在手里。
“拉住！固定在岸上！”安室透只来得及吩咐一句，转头再次扎入水中。
风间裕也低头一看，是一块绑着白色绷带的石头，绷带宛如救生索，异常结实且不知道绵延至水下多少米，一眼望不到尽头。
——
深水下，一直在心里读秒的雪浦也终于看到了安室透去而复返的身影，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他可以最大限度不借助外物闭气十五分钟甚至更长，但代价是这具身体的机能极大受损，虽然通过“银色子弹”的异化暂时变身为了打不死的小强，但每一次濒死都不可能没有影响，他不想本体还没醒过来，副体又出事了。
现在最危急的是沟口昌太郎不能出事，好不容易能有个正方大手科学家助力，迫近柯南世界真相的存在之一，绝不能折损在这里。
他终于主动朝赶来的安室透伸出了手，示意两人一起推着箱子上浮更快，骨折扭曲的手臂不知何时热热麻麻的，已经渐渐恢复了部分力气和知觉，异变带来的极强恢复力开始发挥作用了。
这种酸麻滚烫不知不觉爬满了全身，可能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身体已经出现了多处损伤。
唯有心口这里是最烫的，说不出是好是坏，雪浦决定还是得先出去。
但停滞过久的肺部终于开始发起反抗了，人体在水下的种种束缚在此时像无数只冰凉的手从地狱朝他伸来，扼住他的喉咙和四肢拼命往下拽。
都说溺水的人会感觉到身体下方有东西在抓着自己往下沉，如同有水鬼在拖着自己往地狱坠。
雪浦知道这只是人体陷入濒死时大脑的错觉，但身体沉重得没有一丝力气动弹，仿佛被透明的塑料膜紧紧缠绕，挤压，灵魂深处都在呐喊——我要呼吸，让我呼吸……
眼前越来越模糊，即使受伤的地方在不断被修复，但大脑和内脏的极度缺氧却又不断摧残着生命力，极度旺盛而衰弱的生机在体内割据，几乎要把他本就不稳定的精神撕扯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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