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与银色(7)(2/2)
这家名字奇怪的葬仪社与其说叫殡葬公司,更像一家入殓中介,通常以发布委托的形式将顾客的特殊需求展现在公司网页上,由想要接私活的入殓师选择,从中收取部分中介费。
现如今高压社会中的日本每天自杀的人数不胜数,而人口老龄化也加剧了殡葬公司的竞争压力,所以有部分公司以这样的形式追求新颖独特,将满足顾客需求为第一准则,来获取更多的资源利益。
雪浦晴生想来岐阜县旅游挺久了,于是顺手接了两单生意,通过邮件的形式了解顾客需求,□□。
唐田和治的委托在一个月前发布,位置位于奥飞驒山的某处守林小屋,顾客要求只有入殓,表明棺木已经自备,所以雪浦晴生就欣然前往了。
荻野听到此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么偏僻的位置这么诡异的要求,你就不担心对方是个变态杀人狂要把你骗到山里嘎了吗?!
但看着雪浦晴生严肃认真的表情,荻野还是顿住了没吐槽出口,本来以为只是个倒霉的牛郎入殓师,结果脑子还有点单纯得可怜。
雪浦晴生回忆当时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小木屋时,天都擦黑了,他胆子也大没有迟疑就敲了门,半天没有动静,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个布满灰尘的窗户,探头仔细一看——
一个男人趴在木桌旁不知生死,手里还攥着支笔,仿佛刚才在写着一封信。
这下雪浦晴生也不明白了,他接到的委托明明是收殓女性尸骨,可眼前却是一个男人。
木门年久失修,没多久就被撬开了,雪浦晴生进去就闻见了淡淡的腐臭味,眼前这位男子恐怕已经去世两天左右了,他没办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雇主,就看见男子手下的那封信——
是遗书。
“遗书应该在你们手里吧?”雪浦晴生摊了摊手,表示十分惋惜,“应该是没写完就离世了,大概内容是表示对妻子的愧疚什么的,并且希望她忘了自己去追求新的生活,还有一句‘姐姐我找不到了’的遗憾,我觉得他应该是服毒自尽,还没写完就断气了。”
荻野现在心里一片乱麻,按照雪浦晴生的说法,那么很多阴谋可能就要被推倒,唐田和治难道是畏罪自杀?
“但有一点很奇怪,”雪浦晴生摩挲着下巴,同样思考了起来,“我接到的委托是女性死者,死者性别在我们这行得分清楚,因为入殓的时候需要穿上不同的寿衣,所以我上山的时候带的是一套女性寿衣,可唐田和治先生明显是男性,也看不出来有女装癖啥的……”
荻野紧紧交握的双手此时浸出了冷汗,他迅速回忆着前段时间对唐田惠子的提审,唐田惠子交代了她“谋害”公公唐田雄治的原因。
是因为难以忍受他对自己和丈夫的控制和压迫,逼迫他们和当地黑|道组织“铜门”进行走私洗钱等交易,并提出自己和丈夫有合理证据怀疑唐田雄治谋杀了前女佣鸣宫玲子。
警方立即据此查找线索,发现隔壁石川县的失踪人口通告中正好有个叫鸣宫玲子的女性,四十九岁,因为八年前丧夫后独居,所以据说去年才有亲戚发现她失踪并报警。
因为日本自杀率奇高,所以错过了最佳寻找的时机,基本上就当作半个死案封存了,只有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在发寻人启事。
唐田和治遗书中的“姐姐”,明显指向这位失踪的女佣鸣宫玲子。
而唐田和治养子的身份也有诸多怀疑的地方……他到底是被唐田雄治收养,还是被拐来的,目前还未可知,但有一个目标明确了,就是必须再次提审唐田惠子!
荻野脑海中不禁剧烈头脑风暴了起来,他有种预感,这次审问唐田惠子应该会告诉他们更多惊人的真相。
目送着荻野匆匆辞别的身影,副体从方才似真非假的演绎中抽离,略显疲惫地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户外的黑松出神。
他刚才对荻野的说辞几乎所有都是真的,那家天堂旅行社是真的,那封邮件是真的,唐田和治的委托也是真的……
但事实却如同被黑纱笼罩的面容,将原本的真相用砂纸磨损殆尽,没有人会知晓那片土地真正的痕迹,只有他自己。
清晰又模糊的记忆涌现,这是主体雪浦晴生的回忆,副体在这具身体里找到了当时发生的一切景象。
他那天去奥飞驒山不是去完成那个所谓的天堂旅行社的委托——其实警方要是仔细查就会发现这个葬仪社的社长是一个叫“赛松”的外国人——就是他自己用假身份创建的公司。
六年前,为了弄清楚这个世界是否与曾经首领宰的世界有关联,雪浦以黑衣组织设立横滨据点需要帮忙为由头,特地前往了横滨探查,经历一系列令人头疼的事故,用开设天堂旅行社这家葬仪社才勉强摆脱了横滨的麻烦,顺便把某个漆黑小矮人钉在了横滨,没空来找自己的麻烦。
而后这个天堂旅行社就成为了他每次用来规避合法入殓的幌子,一旦有牵扯较复杂的人物需要入殓,他都用这个方式让警方就算要找麻烦也找不出漏洞。
这次他是收到组织的任务邮件才赶去的,邮件内容很简单,让他收拾好一具男尸,不留下任何踪迹,没告诉他是什么身份。
图片发来,是一座废弃的木屋,屋内的木桌上趴着一个男人。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死的是自己的委托人。
到了山上收拾好一切,雪浦晴生有些苦恼,他马上要准备和世界支柱死神小学生接触了,但偏偏遇到这样一滩不得不趟的浑水。
木屋里唐田和治准备好的棺木明显是给鸣宫玲子的,他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被养父残害的玲子的尸骸,给她迟来的安眠,委托入殓师完成自己这个不能被普通殡葬公司所接受的要求。
而此时那里面却躺着自己,可能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吧。
将棺木盖好,雪浦晴生双手合十虔诚行礼,从怀里摸出一本无字小书,书页雪白,宛如丧缟。
面对面色青白的尸体,无字小书渐渐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微光,一条雪白的绷带从书页中飘飘荡荡地飞出,如同一条银色的细蛇,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袖口,紧紧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闭上双眼的雪浦晴生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虚空点了点头,叹息着自语:“好吧,您的遗愿,我收下了,愿您安息,唐田和治先生。”
手臂上那雪白的绷带似乎从紧紧纠缠变得放松了一分,温顺地贴在雪浦晴生的皮肤上,仿佛方才的急切是不存在的。
“别着急,我会找到您的妻子的,”雪浦晴生走到了木屋门口,回头对着漆黑的棺木笑了笑,“让她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你,自己清清白白去过新生活……是这样没错吧?”
绷带兀自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没有任何回应。
雪浦晴生却像是懂了,摇头叹息道:“唉……好吧,那具体怎么做我尽量试试,妻子桑会不会放下你我就不敢确定了,她应该是很爱你的,对吧?”
是啊,惠子很爱他,爱到将凶器都伪造好了一份,故意丢在了案发现场不远处,只要和治没法再回来,她就将自己也泼上浑身的脏水,和他一起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