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下的帝丹（6）已修（2/2）
“太宰前辈再见！”
雪浦晴生挥了挥手，嘴角不自觉地带着淡淡笑意，千美惠见着都觉得稀奇，但她没有时间再去好奇他们俩在自己来之前聊了什么，而是在立花泷下楼后立即卸下了轻松的伪装，神色慌乱地来来回回打量雪浦晴生，想摸他脑袋查看情况又不好意思下手。
“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千美惠担忧得手足无措，“我给你的纸条是每天这个时候都可以，泷那小子每天基本上都会来这里，所以我想你哪天出院都能来联系我，为什么要今天！医生怎么就放你出来了？！你的伤呢？！”
雪浦晴生在她把疑问一股脑儿吐出来后，才淡定地回答道：“逃出来的，你上午在教室门口说放学就解决我的疑惑，现在就是放学后。”
千美惠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像收拾立花泷一样揪他耳朵教训一顿，但想着这是个伤病号，只能气得牙痒痒还把他拉到石凳上命令他坐好休息。
“真的没有问题？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晕倒了好一阵子！”千美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结月都要请假半天去医院再检查一遍，你竟然就这么溜出来了！脑震荡怎么样了？头晕不晕？”
雪浦晴生真诚地摇摇头，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真的没事，随后抓住关键问题就问道：“你说你感觉自己被监视，是从什么时候？在哪里？”
千美惠被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搞得不得不按捺心中的焦虑，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沉声道：“在开学前一天的时候，那天我的制式机莫名其妙烧坏了，还不小心把一个花匠叔叔烫伤了，那天我办事心急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记忆好像也出现了问题，我明明是在下午三点进学校办理手续，但回过神来就五点了……”
千美惠心有余悸地攥住了挂在脖颈旁的运动耳机，她现在没有带制式机出来，兜里只有一个用来播放音乐的p4。
“在制式机烧坏后我还担心会不会要赔偿，就朝学校打了报告，谁知道第二天开学学校就直接给了我一台新的制式机，还说这是质量问题，可以免费替换，甚至三年内免费保修……天下真有这种免费的好事吗？我不太信。”
“也就是那天之后，我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一般，我在饭桌上和爸妈聊天聊到了洗衣凝珠的话题，制式机就推出了洗衣凝珠的话题让我去关注，我在路边摸了只流浪狗，制式机就闪出了狗粮的新闻，我做作业的时候唱了首小时候的儿歌，它忽然就出现在我的音乐软件的推荐列表里了！”
看着千美惠惊恐的表情，结合她的出身地，雪浦晴生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高中前都没碰过智能机？”
千美惠震惊地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在国中毕业之前我很少上网，手机是普通的翻盖机……后来决定要搬到东京了，我才换了智能机，不过绝对不是我们老家太偏僻哦！只是我们家有些老传统，好吧，说不好听就是古板，长辈都不太习惯新兴科技产物。”
雪浦晴生心里默默吐槽，那你们家应该和花谷熏老师挺有共同话题，都是被现代科技折磨的传统人类。
他大致明白了千美惠应该是被过于智能化的网络信息给吓到了，安慰她别担心这种问题，在信息科技发达的网络世界，除了梦境不会被信息的触手窥视，什么都瞒不住互联网。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我总觉得不是我多虑了，”千美惠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放松，“今天午休我想跟结月打电话，我听说她拒绝打算班主任任命班长的请求，准备要去竞争学生会，B班对她的意见已经很大了，所以她不想再为了班长的事再惹出非议……可这事和她的能力没有丝毫关系，我想阻止她。”
雪浦晴生清楚敢于抵抗住压力独当一面需要很大的勇气，今天在办公室撞见的山之内结月仅是一个眼神也给他一种坚定的感觉，不做到决不罢休。
但她做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向原本的第一津云紫苑宣战？那原因未免太过幼稚，山之内结月在向津云紫苑提出挑战时所指向的“狐面”恐怕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津云紫苑说不定都只是一个借口。
“自从知道她的决定我就准备阻拦她，但是打电话她总是挂断，当我想亲自去找她时又被班上的事绊住了，中午花谷老师让我去器材室清点用具，回来时她就已经去办公室说明情况了，我没来及。回头想来，甚至从前天开始我们就因为各种原因总是没法交流汇合，直到今天午休快结束我给她打电话时才感觉到，每当我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就会被不可抗力的事打断，这太不对劲了……”
千美惠眼中的畏惧渐渐熄灭，清醒的神光从她坚毅的眼神中透出：“我忽然明白她迄今为止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标——她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个所谓的……‘狐面’，我就知道我们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我们，从而制造了一个看不见的隔阂令我们难以交流，进而破灭我们的打算——彻底毁灭‘狐面’。”
雪浦晴生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拿出了制式机向她晃了晃：“好，你总该向我解释下，什么是‘狐面’了吧？”
千美惠现在看着制式机总是有些心有不安，但还是接过了雪浦晴生的制式机，点开了智慧帝丹D社区的某个界面，在一个空白的专区刷新了几下，最终摇了摇头。
“不行，朝露你的制式机打不开‘狐面’，”千美惠遗憾地说，“这个界面是D社区的隐藏端口，并不是所有人的制式机都能找到那个端口，我也是在冬假那两个月无意间点开的，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看到它，我至今也不知道原理，不过可以给你大概阐述一下——”
这是一个纯粹匿名的社区，无需注册登录就可以使用，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圈子”就可以徜徉在自由无拘束的海洋中，除非自己暴露，无论是谁都查不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千美惠使用的这两个月下来，“狐面”不受限制和拘束的功能令这里面的“圈子”发展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它和D社区这个欣欣向荣只针对学生声望绩点的系统天差地别又极其相似。
如果D社区是表系统，那么“狐面”就更像里系统，里面的功能和D社区几乎一模一样，同样可以用信息换取声望和绩点，积分达到一定高度甚至可以解锁自己独有的专区。
但“狐面”更像是暗黑版的存在，其中不乏劲爆的八卦和似是而非的传言，因为绝对的匿名性所以学生在里面肆无忌惮地传播和发泄着现实中无法说出的言语和信息。
“在这里面……我看到了太多不堪的言论，我不知道真假，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连续三天连D社区都不敢登录，”千美惠苦笑了一声，手指攥得发白，“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想要知道某些事的真相，就不得不进入了‘狐面’的情报专区，据说里面的消息四通八达，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查不到的，我才使用了一次……”
千美惠痛苦地闭了闭双眼，她没有看见雪浦晴生越来越深沉的眼神，分明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警觉。
将一个暗网似的情报专区埋藏在了学校的智慧系统深处，甚至利用学生的稚嫩和好奇成为情报的滋生场所，只能说“狐面”的设计者真是不择手段又会利用人心。
雪浦晴生心里揣着事，他想尽快让公安内部通过信息渠道查处，这种无形的力量自己通常也无能为力，至于千美惠的避而不谈的毁掉“狐面”的原因和某些心事他选择保留，后面若是有机会再交流也不迟，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出“狐面”的创建者。
“借用一下你的制式机，争取明天早上前就还给你，”雪浦晴生直白地摊出手，就像知道千美惠不会拒绝自己一样，“放心不会做什么坏事，我保证在最快的时间解决你和山之内现在最焦虑的问题，用合法的方式。”
“朝露，你真的可以……”千美惠怔愣地看着他，心里的惊疑是无法按捺的，但源自本能的信任感还是让她找不出拒绝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看见朝露时就被这双澄澈的眼睛说服了大半，好像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他，无论后果如何。
或许这个沉稳早熟的少年就是个独特的存在，他能拯救自己和结月的困境，甚至连原因都不用问清楚便能义无反顾。
既然自己选择了没有勇气的保留，那朝露也可以选择善意的沉默。
“好，就交给你了。”
从大洞弓具店的后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夜色，雪浦晴生就摸出了千美惠的制式机，在她的指引下他已经大概知道“狐面”的位置的功能，但现在不是贸然进入的时候。
米花町医院楼下的电话亭，雪浦晴生拨通了一个一次性号码，这是风见裕也在临走前留给自己的。
大致地交流了一下情况，两人就达成了一致意见——由风见裕也专门将千美惠的制式机带回去研究，雪浦晴生则继续回帝丹高中待命，监视学生间是否有异常情况。
一切顺利进行着，公安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天雪浦晴生来到帝丹高中的校门口，一张公告就张贴在了校门口。
“因系统维护，即日起制式机内D社区的功能暂停开放，支付和门禁功能不受影响，声望绩点系统受到一定限制，请稍安勿躁，争取早日恢复正常……事务处发。”橘莲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不太理解地朝身后高大的鴫野飒斗问道，“飒斗，你看懂了吗？”
鴫野飒斗恍惚地摇了摇头，最近他在参加篮球部的活动，虽然一切都很正常，但心里的那个疙瘩还是没能消除，总感觉有种恶意在球队里徘徊，当然他不敢提出，只能胡思乱想，搞得最近做什么事都懵懵的。
雪浦晴生若无其事地路过，淡淡道：“很简单，D社区需要维护，声望的获得就没办法投机取巧了，更没法钻空子，目前班干部和社团活动成为了声望获得的最佳渠道了。”
橘莲长舒一口气：“幸好我是保健委员，还能有个保底嘿嘿，飒斗在篮球部都快入选了，也不愁！倒是朝露你……”
面对橘莲担忧的眼神，雪浦晴生无所谓道：“我选择躺平。”
橘莲皱着脸苦恼极了，像是要不及格的是自己一般：“不能这样想啊朝露！你看你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没加入社团，也没有运动尖子的感觉，就很会化妆，可以去哪里呢？戏剧部？摄影部？”
雪浦晴生无奈地听着橘莲在一边帮自己规划，一边看见了不远处的千美惠，紧绷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她精神要好了许多，能坦然地跟人笑着打招呼了。
就快了，雪浦晴生在心里想着，他相信公安的信息技术能够摸出“狐面”的端倪，敢大肆在校园系统里架设网络的暗网，他不相信有多坚不可摧。
今日的课程和日常都顺利得出奇，唯有橘莲和鴫野飒斗因为担心雪浦晴生的绩点不够，让他交了一份入部申请，他也没有在意能否进去，所以就选择了普通学生基本没可能进入的学生会，随意地填了交了。
午休时雪浦晴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普通高中生的午餐聚会，交际花橘莲本来和班上许多人都很要好，但吃饭的时候就拉上了雪浦晴生和鴫野飒斗，三个男生在天台的一角分享午餐。
橘莲自豪地展示了自己做的精致便当，鴫野飒斗啃着饭团被竹马塞了好些零食，雪浦晴生没什么饮食要求，就吃了个面包。
“不能这么马虎啊伤号！”橘莲把自己的肉饼分给了他，“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好得快！虽然你好的真快，今天就来上学了，真的没事吗？”
雪浦晴生咬了口汉堡肉饼，汁水流了出来，有种任何事物都无法超越的迷人的芬芳，他第一次觉得纯肉食也能不油腻还美味，是橘莲的厨艺真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对于美食的理解太贫乏了？
“没事，不参加剧烈运动就可以了，”雪浦晴生舔了舔嘴角的肉汁，面无表情地盯着了橘莲餐盒里的另一块肉饼，“唔……明天橘还做这个肉饼吗？”
鴫野飒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宰君也觉得很美味吧？这是橘莲最拿手的好菜。”
橘莲鼻子都快翘上天了，非常受用地将肉饼分了两半，投喂给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家伙：“你们别以为这么夸我我就天天做哈，我也是有原则的，比如说荤素搭配，明天给你们带沙拉。”
鴫野飒斗的脸苦了起来：“不想吃草，莲，肉，只要肉不可以吗？”
雪浦晴生倒是提起了兴趣：“沙拉配上蟹肉罐头的味道怎么样？”
橘莲和鴫野飒斗都是大惊：“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啊！”
吃喝玩闹的午餐时间即将结束，雪浦晴生惯常稍微背过身打开了自己的制式机，他本想看有没有风见裕也发来的暗号，却无意间扫到了D社区的界面。
因为系统维护，原本应该打不开的D社区此时一片空白，雪浦晴生却有种莫名的感觉，他鬼使神差地刷新了一遍，原本会弹出一个“系统维护中”，此时却突然弹出了一个红白相间的狐貍面具的标志。
这个简化的狐貍面具嘴角翘着个诡异的弧度，血红的双眼似乎在暗中窥视着世间一切角落，正透过小小的制式机屏幕凝视着雪浦晴生，好像在说——我发现你了。